如今只留下一些旁支子弟在朝中担任闲职,彻底淡出了权力中心。
这一急流勇退之举,在当时被视为不可思议,甚至被一些政敌嘲笑为胆小如鼠。
但正是这一举动,使得欧阳家完美避开了后来徐家谋逆案引发的风暴,得以保全。
而欧阳明德,作为老太师的嫡子,继承了他父亲的智慧与远见,执掌欧阳家后,更是严守不涉党争、不揽权势、专心学问、惠泽乡里的家训。
将欧阳家经营得如同世外桃源,虽远离朝堂,却至今都在士林和民间享有极高的声誉。
如今,这位久已不过问朝政的欧阳家主竟然在这个风雨欲来的时刻,秘密来到京城,面见自己这个病危的皇帝,可见其家中虽远离京城,但实际上对京城的动静还是了如指。
而且或许,他们还与钱家有什么旧日恩怨。
郑遂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欧阳家此举意欲何为?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还是另有所图?
“请他进来。”郑遂沉吟片刻,对影巫吩咐道。
“小心些,莫要让人察觉。”
“是。”影巫领命,身影一晃便消失在殿内。
不多时,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一个身影悄然闪入。
来人约莫三十余岁年纪,身着寻常的青色儒衫,头戴方巾,打扮如同一位普通的教书先生般。
哪怕是走在大街上,迎面和熟人撞个正着,只怕对方也要仔细打量,反应上一会儿才能认出来。
他进入殿内,目光先是警惕地打量了四周,最后落在龙榻上的郑遂身上。
看到郑遂虽然面色苍白,但眼神清明,并无垂死之态时,他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随即上前几步,在榻前躬身行礼。
“草民欧阳明德,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郑遂微微抬手,虚扶一下:“欧阳先生不必多礼,先生乃世之名士,先帝亦曾多次赞誉欧阳家高风亮节。今日先生秘密前来,想必有要事,请起身说话吧。王喜,看座。”
王喜连忙搬来一张绣墩,放在榻前。
欧阳明德再揖一礼,这才从容落座。
他倒也不含糊,直接忽略了无用的寒暄部分,开门见山。
“陛下圣体违和,草民本不该此时打扰。然,事关社稷安危,江山稳固,草民不得不冒昧前来,直言禀告。”
郑遂心中一动。
此人说话倒是直白,像极了他们欧阳家一贯的家风。
这样的行事风格,郑遂非但不恼,甚至还挺喜欢的。
只是在未弄清楚对方的来意之前,郑遂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不冷不热的道:“先生请讲。”
欧阳明德瞧出郑遂的刻意疏远,倒也不恼,只是缓缓道。
“陛下推行新政,革除积弊,心系黎民,草民在江南亦有所闻,深感敬佩。然树大招风,改革必然触动旧利。近日,京城内外,暗流汹涌,关于陛下龙体的种种传言,更是甚嚣尘上。草民虽远离朝堂,但欧阳家些许人脉仍在,偶然得知,龙州钱家,似有异动。”
郑遂眼中精光一闪。
果然如此,他们对京城这边的动向,确实挺了解的。
甚至可能,对京城以外的其他地界,也是了如指掌。
他既然来自己面前,郑遂也不必藏着掖着。
于是微微颔首,故作叹息的道:“先生所言极是。”
欧阳明德见郑遂没有动怒,于是便立刻继续道。
“钱家盘踞龙州多年,经营盐铁漕运,富可敌国,与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其家主钱江,看似商人本色,实则野心勃勃,绝非安分守己之辈。陛下新政,触及漕运盐政,等于断了钱家命脉,他们铤而走险,并不意外。然…”
欧阳明德话锋一转,面色忽然有些凝重起来。
“草民担忧者,并非仅钱家一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钱家若动,必引发朝局震荡,届时,各方势力必将闻风而动。陛下如今病重消息传出,恐正合了某些人的心意,欲加速进程,制造不可挽回之局面。”
他这番话,说得含蓄却又直指核心,不仅点明了钱家的威胁,更暗示了可能存在更危险的“黄雀”,几乎与郑遂和影巫等人的判断不谋而合!
郑遂目光微凝,深深地看着欧阳明德。
“先生远在江南,竟对朝局洞察至此,朕心甚慰。只是先生今日前来,莫非只为示警?”
欧阳明德微微一笑:“示警其一,其二,草民是想告知陛下,欧阳家虽已归隐,但祖训仍在,忠君爱国之心未改。陛下若有所需,欧阳家在江南士林、乃至天下清流中,尚有几分薄面,或可在关键时刻,为陛下正名,安抚人心,稳定大局。其三…”
他声音压低了几分,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方才还侃侃而谈、不遗余力的表忠心的欧阳明德转眼间就明显吞吞吐吐,眼神乱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稳住心神,面色复杂的道。
“草民近日偶得一梦,梦见先父。先父言,京城有幽泉暗涌,需以明德之光驱散。草民愚钝,不解其意,只觉心神不宁,故特来禀告陛下,望陛下…万事小心,尤其是…身边之人,入口之物。”
幽泉?
明德?
郑遂心中剧震!
幽泉暗涌,须以明德之光驱散。
若是放在旁人看这句话,定会以为是这欧阳明德跑过来“毛遂自荐”却又把握不好分寸,竟蠢到要编造出如此玄幻之言来表明自己的价值,实在是愚不可及。
可是偏偏,郑遂听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
幽泉,这个名字可太耳熟了。
这个代号,源于现代,更是隶属于他们组织旗下的一个优秀特工。
他早期乃是军人出身,退伍之后曾去做了数年雇佣兵,后来因为其身份特殊,履历丰厚,加之思想并未受到境外势力的荼毒,所以才受到了组织的关注。
在几番接触之下,确认此人可用,便将其招揽了过来,他的代号就叫幽泉。
没过多久,就成了组织里最优秀、最有能力、最受人爱敬的特工。
甚至连组织的领导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
然而,变故也发生在所有人都最信任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