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天没黑就死了,受了那么重的伤,他又下令不给医治,即便驿站里有许多药材,但那人愣是流血过多而死也算是应了他说的那句,父亲作恶儿子偿命。
宫远徵不是莽夫,杀了人之后,下一步想的很清楚。
天黑透以后这位冤种的随从驾着马车急匆匆离开驿站,临走前还在门口抽了守门的人,几鞭子大声骂着走的。
这人一向如此嚣张跋扈,住在驿站,这么多天欺软怕硬,大家有目共睹,敢怒不敢言,如今这活阎王,有事儿离开了,大家都松了口气,特别是与他住在隔壁的。
“这人可算走了,再不走我就要死在这儿了。”
主管摸了摸山羊胡和房客客套的几句以后,这才吩咐人把饭菜给客人送进来,转身离开。
他开门做生意自然谁都不得罪这位房客本身惧怕那人的权势不敢上去,跟人家针锋相对,忍气吞声这么多天,主管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
“主管,这人有意思,人在的时候屁不敢放一个人走了,耀武扬威站在门口骂。”
“你懂什么,这才是恶人不怕被人指责的原因,人嘛,说起话来一个个理直气壮,做起事来瞻前顾后,越是老实人越会窝里横,而恶人把事情做在明面脸面可以不要,得实惠就行。
他站在门口骂三天人家也听不见,但人家把他吓得夜不能寐,却是真实的。”
主管这番话伙计听的云里雾里好像有道理,但又说不上道理在哪儿,只好摇摇头,自己脑子不够用啊,忙前忙后去了。
他摸摸山羊胡子,看向云雀的那间房。
看公子的意思,是知道这事儿,是他故意的了,但是公子没有发作,还干净利落,解决了这件事儿,从公子身上看到了杀伐果断的气质,他比较满意,哼着小曲走了。
与此同时。
宫远徵把事跟云雀说了:
“只是一个边关的主管,心里想的都这么长远,一直密切关注着门里面权力更迭,更何况是皇家,他现在觉得我不成器,所以要试探我,那别人呢?那他呢?”
云雀揉了揉太阳穴,对这种事不胜其烦,但又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我知道你的身份与我不同,这些事儿你没有办法完全抽身事外,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办事向来稳重,砂仁在你看来只有这么一个作用吗?”
“当然不是,我要利用这件事儿,把我们送进宫去。”
云雀噌的一下站起来,看着他,目光中全是不解的疑惑,他笑着伸手拉着云雀的手,把人按回原位。
“咱们太磨叽了,我们耽误在路上的时间太长,我们筹谋复仇计划的时间太长,我们做事的方式太柔和,怀柔政策是给有权利欲望,掌控天下的人用,而不是我们这些快意恩仇的人,我们只要用最短时间,把自己想要的结果达到就可以了。”
“我何尝不想快意恩仇,但奈何,”
心疼的拉住云雀的手,此刻满腹言语,却不知该如何说。
“你太善良了,虽然你的身份听起来凶神恶煞,可你整个人从里向外透着的良善,根本就不能让你负担起复仇的重任。
比起你来,我更适合做恶人,所以这些决定我都可以替你做,只要能走到最后一步,我在所不惜,为你姐姐,为你,报这深仇雪恨!”
他已经等不及了,这些无休无止的算计,这一路走过来见证的人性丑恶都让他越发厌烦,他在想自己以前过的是什么神仙般的日子,如今他想为云雀改变,他想给云雀扯出一片天。
“我们这个头开的,后面还会一路见血,你的身体不好,我想与你商量,索性把你留在这边修养,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吧。”
“不行,你今天贸然杀了一个人,虽然你的身份,你的伎俩我都信得过,但是一个人很容易在自己的迷局之中丧失掉敏锐的洞察力,需要有一个人站在第三人视角时时刻刻提醒,更何况这终究是我自己的仇,就应该由我来了结。”
云雀想也不想就反驳他,让他眼眸中的光亮,一瞬间暗淡,云雀这番愿意与他生死与共的言语又让他心中欣喜,一场一时之间这笑都变了模样,又像哭又像笑。
“你可真是随便,一举一动都能牵动我的心弦,我现在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
云雀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其实我们还可以做得更绝一些。”
宫远徵抬头。
采办叫周大海,名字俗不可耐,但他自己喜欢的不得了,海纳百川,自己这辈子出人头地,靠的就是自己这能撑船的度量。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以为。
他摸着自己浑圆的肚皮,乐滋滋望着下面正在算账的人。
“怎么样,这个月收支平衡吗?”
“从账单上看,除了支付镖局的那笔重款以外,其他基本平衡,还有小赚。”
“小赚了多少?”
他肥胖的身体只要轻轻一动,红木椅子就咯吱作响,但是完全不妨碍他堆着自己的肥肉向前,极度饥渴的看向帐房先生。
帐房先生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放下账册,起身向他行了个礼,语调平直的说道:
“周老爷小赚了一百五十万两。”
周大海被肥肉挤得快看不见的眼睛噌的一下冒出绿豆一般的光芒,他乐不可知连连用扇子拍着自己的手心,志得意满:
“太好了,一百五十万两,基本上我再抠一点就能凑够下个月采办需要的本钱,宫里拨出来的银子,可就全都是我赚的了。”
现在是年中,这笔巨款下来,并不是皇宫有多奢靡,而是下半年的采购总账单的费用。
黄鹂垂着眼皮,瘦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心中也并无波澜,这件事儿做久了做惯了,已经做到,让他有点厌烦。
主人最早开发出他天才数学天赋。
把他从赌坊救出来以后,他就一心一意听主人的命令,在所有主人标记过的人身边当账房,先生,等到这个人失去利用价值,横死的时候,他就悄然隐退再向下一个目标靠近。
主人调动这么大批的银钱出来,就是希望周大海尽可能的贪,贪够了以后再把周大海干掉,这些钱充盈私库,变成无锋的军资。
已经胖的像头猪的周大海,发出怪笑,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儿,被注水的猪肉膨胀又丑陋。
他看着周大海,却并不觉得这是一块肉,相反,这是一盆金子,一盆马上就要写进他功劳里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