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宫远徵，我真心劝告你要学会自谦，学会放下你的身份，多理智的往外看一看，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你们这个门派，你觉得周家小，可周家身处繁华之地所处的地方，九省通衢，周长风的眼界和能力不匹配，你也一样。”
“你这女人，我是来劝你的，你反倒教训起我来了，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那你又何必戳我肺管子，你这个好心不就是让我随时都想起伤心事，我不对你凶我还要感谢你吗？”
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最近不知不觉总关注着这个女的，他一直告诫自己是因为这女人身份对他们撒谎，来历也对他们撒谎身上的谜团。好像解释了，又好像没解释，他要抱有警惕之心。
可是心里头更清醒的认识到，根本就不是这样。
他完全就是在好奇，他在好奇这个女人也在好奇她最近挂在嘴边的江湖。
他去问二哥，二哥告诉他江湖凶险，在江湖上闯不光要豁得出命还要长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颗看得清是非的心。
那这女人在江湖上来的。
她的眼睛和心，是什么颜色？
她有时候鲁莽，有时候睿智，做事毫无章法，也不管分寸，也完全不管自己做的事情有多，容易让别人当成歹徒，她好像就是想做就做了。
他以为。
宫子羽维护那个花魁，她会隐忍，没想到她当场就让宫子羽下不来台，要不是二哥接上刚刚宴会都要闹的不可收拾了。
看起来很没规矩，但却偏偏让他觉得有趣。
就这么直率，就这么一点委屈都不能受是怎么经过层层的训练，变成杀手还跑来献身献心的？
她好像一团雾，走近了才发现里面有个有趣的灵魂。
“我才没有那么想。”
“可你是这么干的。”
是吗？
宫远徵想不通了。
云雀也就是随口说都不走心，这种话术随便说，再说了这种小屁孩儿，连情爱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真的猜透人心里的想法，他呀，单纯就是不嫌看热闹事儿大而已。
她并不是伤情，恰恰相反，今天晚上这场宴会的细节太多了，云雀需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复盘，把自己记住的细节都走一遍在里面查出有没有关联的端倪。
她的酒量可以说没有，无锋什么都训练过，酒对她来说，就是水。
身旁一闪，宫远徵坐到了旁边的角儿，他拿了壶酒，烛火印过他抹额亮晶晶的玉石像猫眼一样，闪着魅惑的光泽。
“行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给我讲讲江湖吧。”
云雀又灌下一口酒，把自己毛茸茸的领子紧了紧，转头看他，小脸上被冻的粉扑扑一抹红，很漂亮像只狐狸似的：
“你真的要听啊，那要说很久。”
她眉眼很魅，再加上了喝了酒，生理性的水光流转在眼眸，格外惑人，宫远徵自认不好女色，但是他觉得心口有点闷，感觉好奇怪，他伸手揉了揉。
“待不了多久，你简单的说。”
真是大少爷脾气，自己找人，然后还提条件。
云雀都不太想给他讲，但一想这人毕竟帮了自己还不少事儿。
讲讲也行吧。
“那我想想讲个最简单的。”
她把自己第1次出去执行任务的事儿讲了。
宫远徵一开始吊儿郎当，也没想着故事能有多好，可慢慢的他就听进去了。
微雨江南，青砖古镇，一排一排的白墙黑瓦，往里面走，最深的地方，不起眼的门院里藏着能撬动半个镇子的金库，守门的竟然是两对老夫妻，在镇上生活了几十年，靠打鱼为生。
杀手们赶到时，甚至都分不清他们是隐藏的守卫，还是镇上普通的人家。
云雀不想杀人，可不得不杀。
她也怕，可想起自己和姐姐，狗一样从泥水里抓到的牌子，想着姐姐为了保护自己，没日没夜出任务，浑身血腥的回来。
她的刀就不抖了。
那老妇人临死前，望了一眼厨房就倒下了，杀手们训练有速确认院子里的人都死了，就快速撤离，小院门上生锈的铜环来回摇晃着。
隔了很久微微敞开的院门处没有一点动静，雨越来越大，青苔上混合着血水变成了红色的小溪。
厨房的门微微抖了一下，隔一会儿又抖了一下，随后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推开房门，从里面缓缓出来个小孩。
小孩一脸麻木，明显被吓坏了，呆呆的看着院子里东倒西歪的尸体。
他。扶着膝盖，从门槛上爬出来，一步两步走到院子中间，突然从房檐上垂下个人来，她也麻木的僵僵的，看着小孩说道：
“失败了，你没藏好。”
“那个小孩死了吗？”
宫远徵忍不住问。
“死了呀，我一刀扎进他的心脏，确保他还没感觉到疼就死了。”
“……”
“是不是很残忍，可你知道吗？江湖上如果有世仇，屠杀满门的时候，一旦放下一个小孩，二十年后，就会变成另外一场血海。”
这他怎么会不知道？
“上官浅就是孤山派的遗孤。”
“对，无锋，抓来骗来或是收养的，本来就是这些遗孤又怎么会不清楚，做什么事儿才会留下隐患呢？”
她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没有波澜，没有起伏，没有愧疚，也没有侥幸。
“我后来才知道，那天如果我没有把他杀了，我晚上回到组织就会被灭口，就会被认定任务失败。”
“你的组织也太不把人当人了。”
“是啊，可是我们被组织收养之前本来就不是人，活下来的都是孤魂野鬼，而且就算让他活着那么小的孩子，能长大的概率有多少？这就是你问的江湖。”
他很想知道那个孩子她是不是真的杀了，但是他知道，不问就是个故事，问，是种伤害。
“不回去？等着那女人把他抢走？”
“我还要再回去讨嫌？”
“他，不会的。”
他也不确定，英气的脸庞上有些表情复杂，这种安慰人的事，他也就对二哥做的多，还理所当然，对别人真没做过。
特别是安慰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