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立即有人劝道:“九郎自九娘晕后一直在廊下候着,也约莫两个时辰了,外面天寒地冻,别再带一身寒气过给九娘才好。九娘病情反复,也始终不见好,可莫要再耽搁了。”
那道人影皱了皱眉,犹豫之后道:“让他进来吧,等候良久,也是真心了。此时让他回去,他也放心不下的。”
那人影俯下身来,轻抚殷长念的面庞,柔声道:“阿念乖,阿兄来看阿念了,阿念应该高兴的。”
末了,又说:“阿念不怕,阿姊会一直护着阿念的,阿姊会替阿姊挡掉邪祟的……”
殷长念这时候是真的晕晕乎乎,什么都听不清,高热使她难受得厉害。
有人进来了,手里捧着殷长念以为的那块“布”。
殷长慈微微诧异,把手中的手炉递给他,问道:“何不用它?”
殷行亦低头看着手上的价值千金的斗篷,这是从吐蕃来的狐裘,是用整只整只白狐皮制的,又轻又暖,寻常三五件斗篷也抵不上这一件暖,更奇的是一般秽物也侵染不了它。且通体雪白,不见杂毛,在冬日更是衬得人玲珑剔透、玉雪可爱,最适合小女儿家了。
殷长慈还知道,那件狐裘其实是成人款改制的,是吐蕃给陛下的一批贡物。陛下施恩,将这些狐裘分给了近臣。给使将狐裘赐到殷家时,阿耶①当时只看了一眼,便决定给阿念。
奴仆愕然,知道阿郎一直宠爱九娘,但手里这件狐裘绝对比九娘长,九娘用不了,以为阿郎发了昏,便再次请阿郎②示下。当时阿耶很是不满,催促道:“莫不是发了昏,不知道长了就去改制吗。”
最后,阿耶也信不过家里仆妇的手艺,特请了信艺坊专擅缝纫的孙六娘前来改制。
殷长慈淡淡一笑,阿耶一直偏宠阿念,那倒也没什么,她这个做长姊的还能争究什么不成。
殷行亦躬身道:“这是……阿耶特给九娘的,阿亦不敢。”
殷长慈嗔道:“这是什么胡话,哪有这样的。你是阿念的兄长,什么敢不敢的。”
倒不如殷长慈想的那样,不是殷行亦心里有怨气,而是他也的确舍不得。只有这价值千金的狐裘才能护住那小小的一团的人儿,他怎么舍得让这狐裘沾了外界的寒气过给她。
虽然……她并不喜欢他,更不待见他的思量关心。
殷长慈又着重道:“你一日是我颍川殷氏的子弟,便永远是我殷长慈的弟弟,有我在,你不会怎样的。家里的飞短流长切莫听了去,下次谁要让你视听不净,我殷长慈不会轻饶。”
周围奴仆听到最后一句,彼此交换了眼色,把头低的更低了。
殷长慈又道:“等这么久,应是想看看阿念吧。”
殷行亦窜紧拳头,一言不发。
殷长慈笑道:“都是一家兄妹,哪里有那么大的气可置。”
“阿念还小,你也多担待点。”
殷行亦想,凭什么,就因为年龄尚小,就可以掩盖过一切,犯下的错也要别人来担待。难不成,世上都是谁可怜谁就是对的?
罢了,只是陪他走一程的人,计较太多没有意义。
殷行亦抬头,殷长慈和他一起来到内间。
床榻上的殷长念气息奄奄,面色苍白,双颊却因为高热起了妖异的绯红。
殷长慈心疼极了,背过仆妇,悄悄拭泪。
到底人非草木,殷行亦也是愧疚心疼。
殷行亦注意到,一缕发丝横在殷长念鼻尖,进出气息被阻,她显得极为痛苦。
他很自然地上前抬手,拨开那缕发丝。
正当他抽手离去时,殷长念好像看到救命稻草般,一下抓住了他的衣袖,死死不放手,指尖因用力显出触目的灰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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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唐朝,子女称父亲“阿耶”。《木兰诗》中:“耶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
②唐朝家里仆人称男主人为“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