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三月三日为上巳日，不说世家大族爱往城南曲江踏青游玩，就连普通家庭也想去曲江一亲春之芳泽。
殷长念对于上巳曲江之宴的名头早已烂熟于心，想到自己将要首次踏上曲江的土地，一饱眼福，当真是激动不已。
不说当代女大学生殷长念，就是颖川殷长念也是第一次去。对于幺女首次在各大世家前的亮相，戚夫人还是相当在意的。
三月三前好些日，戚夫人就为家中的子弟购置了好些服饰。对于戚夫人来说，殷长念她是特别关心。殷长念在曲江的露面服饰，从头到脚，戚夫人都做了细细的plan ABCDE……
三月三一大早，殷长念便被戚夫人派来的听莲拉起来，请专擅梳妆的阿姑为殷长念细细装扮。
一番下来，殷长念穿上了鹅黄领口印红梅的对襟衫，对襟衫外穿着枫红色背子，腰系杏粉嫩白八幅拼色夹缬裙，只在裙正处绘上了一串连珠纹。阿姑手巧，为日常双挂髻的殷长念梳上了时下新起的乌蛮髻，贴合殷长念的年龄，阿姑又做了改良。
阿姑又独具慧眼，为殷长念选上了垂蛾扑花冠，也不选其余装饰，只在耳后的发髻处插上花盛。最后，阿姑为殷长念眉间画上花钿，笑靥旁点上面靥①，这一番才算结束。
到了作品展示阶段，阿姑感叹了一下自己的手艺一直如此优秀，又感慨道：“白驹过隙，九娘如今也初成了，不知道哪家有福的郎君可以消受我们九娘的容貌呦。”
殷长念在铜镜前转转身，对这一身表示相当满意，心情不由得愉悦起来。但是这份愉悦被不久之后的马车的颠簸给震碎了。戚夫人爱女，马车自然是宝马香车，车里也自然是有厚厚的凫靥垫子，这是这古代的减震系统怕是连五菱宏光都比不了。呸，不知道五菱宏光是车神吗……
虽然颠簸了点，但一路上总算安好。总算到了曲江，殷长念打开车窗——曲江春临的名头她这些时日也是听得耳熟。虽说现下远处的春水还如哥窑②的裂纹釉，水面还是细密的冰碎，近处的春草嫩芽上还戴着灰色干枯的帽子，东风从江面上吹来，倒是愈添了几分阴冷。
可有人说的好，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在这一片不同于莫兰迪色调的背景后，展现着磅礴浓烈的春意。此刻，在殷长念面前展开的分明是一幅繁华热烈到了极处的春游图。
放眼望去，天地之间，江水之畔，凡有余地，皆已扎上了各色的毡帐。殷长念看到，不少清雅之家还放上了六曲屏风，以示与凡夫俗子的不同。旁的略有高度的山丘早已被色泽鲜丽的锦绣帷幕换了颜色，几条道路上油壁香车与雕鞍宝马络绎不绝，更有几处三五成群的人伴着节奏明快、悠远流长的音乐翩然起舞。
殷长念从马车中下来，小满立即给殷长念戴上了一顶帷帽③。殷长念再看，那锦绣帷幕、歌舞喧天的地方应是豪门大族。出入锦幕的贵女也如殷长念般，帷帽遮面，什么都看不到。殷长念看了个寂寞，表示惋惜。殷长念转头，透过半掩的屏风，看到几个佩剑士子就着低矮的案几，饮着酒，对着无限未来的春光作诗。殷长念感到扑面而来一大团历史砸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也许，千年前的他也是这样的吧？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殷长念驻足着，耳边呼啸而来的是三五成群骑着五花马的长安纨绔子弟。他们鲜衣怒马、张扬恣意、谈笑无忌，很享受众人行过来的注目礼——无论是花痴的还是惊吓的、鄙视的。他们不但享受春景，还要让别人看到他们享受春景，最重要的还是要享受正在享受春景的丽人们。
殷长念还在驻足，冷不丁帷帽被掀开，眼前现出一枝芍药。殷长念惊讶，后退了一步，帷帽掉下来。
“呀，好漂亮的小娘子，我可得好好谢谢孙兄了。”说罢，这人便向不远处的人群招招手。殷长念遂看向那堆人群，人群一下沸腾起来，更有人直接跳着站起来，向殷长念他们走过来。
哦，“真心话大冒险”哈，殷长念一下明白过来。殷长念看着这个掀她帷帽，递她芍药的人，扬了扬唇角。此人身着绯色小团花绫袍，腰佩金钩，约摸十四五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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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古代妇女面部的妆饰。唐刘恂 《岭表录异》卷中：“鹤子草，蔓生也。其花麴尘，色浅紫，蒂叶如柳而短。当夏开花，又呼为緑花緑叶。南人云是媚草，採之曝乾，以代面靨。”
②哥窑是宋代五大名窑之一，在陶瓷史上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③帷帽，一般用皂纱（黑纱）制成，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丝网或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