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长念偏着头看他,心里想,多大了,跟人沾边的事是一点都不干哈。
另一个身着绿袍的人走上来直接说:“小娘子许人家了吗,石兄可莫要吓到人家。小娘子,我家祖上从商,几世积累,跟了我,小娘子的金钗戴不完呦。”
殷长念好气又好笑,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再说,她才多大,就许人家。
这样想着,殷长念愣住了。殷长念是八岁了,在五星红旗护佑着的国家,八岁,这可是正享受童年的年龄,什么相亲,说人家,都是很遥远的事情。哪怕殷长念二十了,结亲的事情更是从未在账上记。
可这是古代,哪怕是在一个架空的朝代胤朝,也不得不跟随古代的仪礼走。八岁,在古代那可是大姑娘了,旁的不说,殷长念的长姊殷长慈已经独立掌院了——殷长慈也是芳名远播。
可因为殷家的偏宠,原先的殷长念什么都不会……殷长念为殷长念也为自己的前途头疼。殷长念又想到未来不能自由恋爱,只能嫁给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甚至没见过的人——哪怕是“云月”也不行!还要给这个人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还要给他将养着满屋子的姬妾、不是自己所出的儿女,八成还要卷入永无止境的宅斗,殷长念真的头疼。
这两个人还在喋喋不休,殷长念叹一声“还是社会主义好”,低头揉揉皱的疼的眉心。
就在这时,这两人言语止住了,有人坚定的握住了殷长念的手,永远都不会放开。
殷长念感到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那一瞬间,世界静音了,褪色了,模糊了,天地之间只剩下她和牵起她的手的人。
殷行亦站在那里,不发一言,看似淡淡,牵起的手说明了一切。顿时,空气中仿佛凝起了无形锐利的冰箭,铺天盖地,射向那俩人。
那二人相视一眼,倒也爽快的弯腰行礼赔着罪。
“不知小娘子已许了郎君,打扰了……”
“那某便祝小娘子和郎君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男愿总为卿相,女即尽聘公王……”说完二人打哈哈走了。
殷行亦:“……”
殷长念:“……”
殷行亦听了二人的话,垂下头,背起手,踢散了一堆小石子,殷长念始终都以一种看戏的态度,“该配合你演出的我视而不见”。这二人落荒而逃后,殷长念一笑了之。
殷行亦默默给殷长念带上帷帽,并理了理帷帽上的垂纱。殷长念突然看见刚才的芍药还躺在地上,孤单怪可怜,便伸手去捞。
殷行亦拉住她,说道:“别……”说着便神奇的从袖中变出一朵花。殷长念定睛一看,正是芍药。
“①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殷长念透过帷帽的缝隙,看到随处,处处的芍药,摇落了一地的胭脂。她无意识,伸出手,也竟巧得接住了一瓣芍药伸出手。
殷长念高中的时候看书知道,周朝设有专门的采集诗歌的官员,所有和文化有关的职业中,采诗官是它们中间最古老,同时也是最具有文化品位的一种。巡游各地,采集民间歌谣,以体察民俗风情、政治得失。《诗经》中大部分诗歌都出于此。
一首《郑风》,她推测,采诗官描摹的当时,烟雨迟迟,芍药满怀心事,摇曳一地的胭脂。
本来无意沾染诗句里的潮湿,几点红渍,招摇着谁的相思。多年前的上巳应如是模样。
殷长念默默接过殷行亦的芍药,小心地将它收进袖里。
殷行亦笑道:“看什么那么入迷?人都落下了,阿母这会儿正找你呢。”
殷长念说:“哎,一时贪恋风景,所以……”
殷长念心想,大哥不好意思,我真没见过……不要怪我,不要黑化,我会跟紧你,我会听话的!!!
殷行亦继续牵着殷长念的手向前走。但殷长念原来的确没见过发生在曲江畔如此鲜活生脆的丽人行,原来的丽人行也不过是存在在书本上的那寥寥几十字,她不由得又好奇地东张西望起来。
“春景真这么好?有我好看吗?”
殷长念:“……”
殷长念:“!!!!”
殷长念一把揪住殷行亦的衣袖,抱紧殷行亦的胳膊,急急忙忙地说:“没有!怎么会!对阿念来说,阿兄最好看的!”
殷长念看不见殷行亦脸上的笑意。殷行亦拖着像树袋熊一样的殷长念向前走,往前走了几步,咳嗽笑说:“咳咳,阿……阿念,你放开……阿母新做的衣衫撑不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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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诗经·国风·郑风》,溱和洧是两条河的名称,诗中写青年男女到河边春游,相互谈笑并赠送香草表达爱慕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