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七点半,楼上还没有动静。
杨泽已经等在外边,桌上的饭菜也没了热气。
让管家去热饭,李阿姨则忧心忡忡的上楼叫人起床,昨天晚上他们回来的时候就都不高兴,别是又吵架了吧?
宗祁的卧室不锁门,李阿姨随时可以进,只不过今天和之前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宋敬瑶的两只眼睛肿的都快看不见眼珠子了。
李阿姨僵在门口,半信半疑的叫了一声:“敬瑶?”
坐在床边的女人呆呆扭头,声音平板:“阿姨,有事吗?”
“没……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哭的。”
敬瑶摸了摸,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肯定出不了门。
她昨天晚上哭的太狠,一开始还能压抑着情绪小声的哭,后来想起自己还未足月就被强行引产的孩子,再想想付出那么多结果还是没找到嫌疑人的处境,不由得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宗祁在一旁看得都麻木了,起先还会训斥她,后来直接把被子都塞给她擦眼泪,自己靠着床头看了一晚上书。
是的。
她哭了一整晚。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一扭头,看见了黑眼圈儿极重的宗祁,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堪堪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的让宗祁去睡一会儿。
宗祁也没推辞,倒头就睡,只是不到一个多小时,就不得不起床洗漱,准备上班。
敬瑶看了眼水声潺潺的卫生间,哑着嗓子问李阿姨:“宗政来了吗?”
“没有呢,刚才打电话来说唐臻又晕了,他要在家守着。”
“又晕了?”
那唐臻可是真的不太行,她哭了一整晚脑子都没缺氧,唐臻怎么睡一觉起来还能晕呢?
卫生间的水声停了,李阿姨就先下楼去收拾早饭,敬瑶则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去镜子前看自己肿成鸡蛋的眼皮。
“为什么会这么肿。”
她恍惚的看着镜子里宛如奥特曼的双眼,再看看身后路过男人依旧清隽的脸颊,心想他就睡了一小会,怎么连黑眼圈儿都没有了?
宗祁在她身侧停下,视线停留在她的眼皮上,眼神有些微妙。
“你……”他摸了摸鼻子,似乎在替她感到尴尬:“我叫医生来。”
说完也没有走,依旧盯着她的眼皮看,只不过眉尾慢慢拧了起来。
他问:“你昨天晚上很伤心吗。”
不伤心谁哭?吃饱了撑的?
敬瑶点点头,“我觉得我有点倒霉。”
年少丧父,来年丧母,叔父不仁,堂妹心狠,好不容易长到成年,被陌生男人奸,污,下定决心要留下孩子,孩子被生生打掉……
她这一辈子,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几乎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
她看向宗祁:“但遇见你是我的幸运。”
起码在宗祁身边,她能肆无忌惮的做自己。
吃过早饭,宗祁去上班,临走前嘱咐管家去叫个医生来给她敷眼睛,敬瑶觉得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随便找东西自己敷了眼睛,然后就躺在床上发呆。
虽然一整晚没睡,但她现在没有丝毫睡意,也并不觉得困倦。
她只是很茫然。
因为宗茗的一纸合同而兴起复仇的念头,从而来到宗家经历这些事,真的是正确的吗?
做了坏事的人理应受到惩罚,可宗家的人,真的会受到惩罚吗?
以她一己之力,真的能让犯罪者伏法吗?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到底是谁?
紧紧凭着唐鹤一句话,她就确定糟蹋她的男人是宗家人,这样的想法真的正确吗?
倘若正确,又为什么到现在都找不到人?
宗家年轻一辈都被她确认过了,一个都不符合。
昏昏沉沉的过了一天,宗祁下班回来的时候,敬瑶正蹲在白菜地里看虫子,她回头看了一眼,表情呆呆的:“你回来了。”
宗祁眉头皱了一下:“没叫医生吗。”
眼睛还是肿的。
敬瑶摇了摇头,“这么丢人的样子,还是不要叫医生来看了。”
她不太在乎自己眼睛丑不丑,不瞎就行,起身走到宗祁身边,拿刚才捡的虫子给他看。
宗祁看了一眼,对虫子不怎么感兴趣,反倒更好奇她的胆子:“你们女人好像都很怕虫子。”
“我又不是一般的女人。”
“嗯?”
敬瑶凑过去碰了碰他的额头,声音里满是理所当然:“我是你的女人。”
要不是眼睛肿着,她现在一定要抛个媚眼给他。
索性肿不肿,美不美,宗祁都只会说她‘口无遮拦’‘成何体统’,她没什么心理负担,说完就跑,完全不给宗祁骂她的机会。
晚上,临睡前宗祁从换下的衣服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请柬,大红的封皮,上面一个字都没写。
敬瑶好奇的拿在手里观察了一下,没看出什么稀奇的地方。
“这是什么?”
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宗祁不会拿给她看的。
他淡淡道:“企业家年会,每年一次。”
这算得上是容城最大的盛会,各大家族的年轻一代都会受邀而来,商场新贵和白手起家的有为青年也会参加。
“宗政要去混个脸熟,郑泽翰和周琛都不在容城,所以我也会去。”
自那一年在宴会上看见她,此后的每一届,他都没有参加过。
这种宴会,说是让年轻人们交流,其实就是变相的相亲和攀比,没有成绩的公子哥儿比家世,没有家世的普通企业家比能力,宗政这种家世显赫,但毫无实绩,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少爷,去了绝对会惹麻烦。
年轻人,满腔热血,点火就着。
“所以你去给大家表演一个史诗级护犊子?”敬瑶再次感叹他对侄子的拳拳爱意,同时,也提出了疑问:“宗尧和宗扬不是都在吗?为什么还要你去,毕竟你都……”
三十二岁实在算不上是年轻人。
她顿了一下,“…是吧,宗尧是不是更合适一点?”
宗祁凉凉的瞪了她一眼,道:“宗尧脾气太软,压不住宗政。”
“那宗扬呢?”
“他有任务。”宗祁也不瞒她:“林氏那件事闹得动静不小,他得去应付。”
哦,懂了。
宗扬得去挡枪。
敬瑶咂咂嘴,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之前我在这个宴会上端过盘子,听王磊说,那年宗扬也在,是他保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