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深秋,风中飘散的全是凉意。
敬瑶一进杏园的大门就听见了压抑的闷吼,像是野兽受了伤,在孤独的舔舐伤口。
她突然有点退缩,无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这时,管家和李阿姨结伴从院子里走过来,管家还好,看见她只是怜爱的叹了口气。
李阿姨是直接过来抱住了她的胳膊,难以抑制的抹了眼泪,“敬瑶啊,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们都是怎么过的。”
家里没了欢声笑语,白天只有他们两个老家伙相顾无言,晚上先生回来了也一句话都不说,吃完饭就去书房坐着,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整栋房子安静的像个牢笼。
但这和宋敬瑶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被赶出去了。
敬瑶小小的往回抽了抽手,没抽动也就作罢,不太自在的问管家:“宗先生呢?”
“在楼上。”李阿姨急忙拽着她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说:“先生肠胃的毛病早就有,但是腿疼还是第一次,他只在两年前刚断掉的时候疼过几天,这还是第一次复发。”
管家补充道:“大小姐和医疗团队马上就到,小宋,你先去帮忙稳住先生,别叫他伤到自己。”
听到这儿,敬瑶脚步一顿:“伤到自己?什么意思?”
“先生性格内向,不爱喊疼,不喜欢麻烦别人,太疼的话会用别的方式转移注意力。”管家痛苦道:“腿刚出问题时,他经常用牙咬胳膊,有时会咬破。”
闻言,敬瑶刚要抬起的脚再次停在原地,“他会不会伤害我?”
毕竟宗祁很讨厌她,趁着神志不清咬她两口也很正常。
但管家似乎很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问,脸色迷惑:“怎么会呢,先生就是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才自己忍着疼的,再说了,小宋,他怎么会伤害你呢?”
敬瑶还是觉得不妥,但她都走到楼梯上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人,现实根本不允许她打退堂鼓。
她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适应一会儿漆黑的环境,然后才慢吞吞的往床边走。
低低的喘息声混着呻吟飘进耳朵,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男人察觉到了房间里有另一个人存在,正在查看。
重新进入这间她曾经肆意妄为的房间,敬瑶只觉得尴尬。
她之前到底有多不要脸,才能心安理得的在这里勾引一个根本不喜欢她的男人。
贱不贱呐。
慢慢踱到床边,男人如墨般的眸子在一片漆黑中闪烁着明亮的光,敬瑶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胳膊,凉凉的湿湿的,但没有腥甜的血味儿,他应该还没有疼到伤害自己伤害别人的地步。
敬瑶松了口气,温声道:“宗先生,需要我帮你揉揉腿吗?”
她不是专业的医生,只简单学过按摩,能想到的可以为他减缓疼痛的手段就只有按摩。
男人不吭声,但敬瑶能感觉到他顺从的翻过身子,平躺在床上,甚至还讨好似得,碰了碰她的手指。
讨好?
她是不是被黑暗侵蚀了心智,疯了?
敬瑶晃了晃脑袋,跪坐在床上,手指轻柔的抚上那双温凉的小腿。
宗祁在她面前不忌讳谈论这双腿,也从不躲避她好奇的目光,所以她按摩起来还算顺手。
但大概是真的疼,她每按一下,男人就发出一声轻微的,幼崽般虚弱的呻吟。
敬瑶不敢动了,刚要收回手下楼去告诉杨泽另请高明,就突然被男人按住了手。
“别走。”
他流了太多汗,手掌心湿漉漉的,让人很不舒服,敬瑶不适应的动了动手指,尴尬的心慌:“还要继续吗?宗先生……”
“别这么叫我!”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恼了,手上力气骤然失控,捏的宋敬瑶脸色一阵扭曲。
不叫就不叫,这是什么罕见的小气鬼,竟然连名字都不准她叫。
啧。
虽然知道不应该,但敬瑶还是难得有了小脾气,木着脸把手重新放回他的腿上,准备一会儿‘不小心’加重一下力气。
宗祁却不肯她继续按摩腿了,抓着她一根手指,动作轻柔的放到了别的地方,暖暖的,很柔软。
敬瑶之前没少趴他身上瞎胡闹,知道这是他的肚皮,想起杨泽说过的‘肠胃绞痛’,以及宗茗的承诺的条件,她还是认命的慢慢揉捏起来。
黑夜掩盖住了平静之下涌动的矛盾,起码在这一刻,他们之间的氛围还算柔和。
宋敬瑶甚至在这种虚假的平和中,生出一点不合时宜的好奇来。
她太没有安全感,宗祁的话像一座山压在她身上,让她时时刻刻都在担心会被驱逐。
想着他现神智多少有点不清醒,应该能问出点真心话,敬瑶微微凑近了些,小声道:“你还赶我走吗?”
话音刚落,手下的身体立刻僵住,原本柔软的腹部也迅速变得坚硬,敬瑶身子轻轻一颤,局促的收回了手。
她还是太天真了,就算疼的神智不清醒,老虎还是老虎,他的威胁不会少半分。
“我不问了。”宋敬瑶猛地站直了身体,因为起身太快,大脑一阵眩晕,她顿了几秒才稳住身形,然后转身向门口跑去。
身后,床上的男人艰难坐起,一只手捂在腹部,一只手保持着抬起的姿势,迟迟没有放下。
宋敬瑶一气儿跑到客厅才停下,原本是准备直接走的,但还记挂着宗茗答应的承诺,便硬着头皮留了下来,期间管家和杨泽都再三的问她为什么突然出来了。
她不胜其烦,恼道:“不出来留在那挨打吗?”
管家和杨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刚要详细再问,门口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以宗茗为首的医疗团队面色严肃的走过来,除了宗茗,其余的都上了楼。
宗茗在沙发上坐下,并示意宋敬瑶也坐,“他还好吗?”
敬瑶想了想,她跑出来之前,宗祁已经不呻吟了,应该是有好转的,便道:“还好。”
“之前从没出过类似的状况。”
“您觉得是我导致了宗先生腿疼?”
“我没这么说,你不用紧张,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如果我真的怪你,你现在应该在偏远地区荒野求生。”
简单解释一句,宗茗扫了一眼宋敬瑶倔强的脸,弯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并没有太着急,甚至有闲心来关注她话里的变化:“你之前好像不怎么叫他‘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