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讪笑着跟我说实话。
前些天,她去公园里锻炼,遇到了初中女同学。
我妈平时衣着朴素,从外表看不出有钱没钱。
俩人聊天,初中女同学现在在别人家做保姆,她打听我妈的情况,我妈别的没多说,只说自己在这边养老,女同学误会了,觉得我妈在这边给人守别墅。
后来,俩人经常在公园碰到,没事就聊聊天、唠唠嗑。
有一天,初中同学突然让我妈帮忙,说有急事要回老家一星期,问我妈能不能帮忙去雇主家做一周的晚饭。
我好心的妈妈同意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狗血尴尬的一幕。
在我吐槽她之前,我妈成功地堵住我的嘴:“瞧瞧你找的什么人?要不是我乔装打扮打入敌人内部,你哪能看清楚他父母的真面目。”
我只能无语地说:“妈,你说的对。”
“那个丁安——”
我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不能要了。”
10
接下来一个星期,我跟着采购出差。
等我回家,发现丁安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
正当我看信息时,丁安的电话又打过来。
我接起来。
丁安在电话里哭了:“乐乐,你去哪里了?这个星期我度日如年,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说:“我和你父母,你准备选我了?”
丁安说:“乐乐,只要我们结婚,生下孩子,时间长了,我爸妈肯定会接纳你的。还有,那两百万嫁妆你不用担心,可以由我来出。”
“不是钱的问题。”我说,“你准备一直在中间和稀泥吗?稀泥总会有和不下去的一天。”
“可他们是我的父母。”
“丁安,我们分手吧。”
丁安哭着说:“我不会跟你分手。乐乐,我们见一面,你听我当面跟你解释好吗?你在哪里,我明天过去找你。”
我叹了口气,报了个地址:“那就当面说清楚。”
11
第二天上午,丁安和父母姗姗来迟。
他们一进门,就被房子的豪奢所震惊,四处好奇张望。
管家提醒丁母:“请换鞋。脚下这块地毯,是我家小姐花了六百多万买回来的。”
丁母吓得连忙把脚收回来,换鞋后也是绕着走,不敢踩地毯。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丁安,你迟到了。”
丁安连连道歉。
他小声向我解释:“昨天我妈听到我们打电话,今天非要跟着一起来——”
我说:“来了也好,正好说清楚。”
丁母看到厅里只有我,顿时胆气壮了起来。
她走到我对面,在沙发上坐下:“这是你妈做保姆的地方吧?你约我们在这里见面,也不怕被房子主人发现,开除你妈。”
管家说:“这是我家小姐。”
丁母不屑地笑起来:“还串通人一起演戏。”
这时,她看到墙上我和妈妈的合影,一下顿住了。
她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结结巴巴地说:“你刚才说什么?”
管家说:“整栋房子都是乐乐小姐的,乐乐小姐就是这里的主人。”
不光是丁母,丁父、丁安全都当场石化了。
过了好一会,丁母才转身对丁安说:“你不是说,她是公司的仓管吗?”
丁安傻傻地点头:“是啊。”
我嗤笑一声:“仓管怎么了?仓管就不能住在大房子里吗?我家当年拆迁,分了十多套房子,这只是其中一套。”
丁父丁母震惊地睁大眼睛。
丁母突然噗嗤一笑。
“赵乐乐,这房子怕是你租的吧。”
“为了嫁给丁安,你真是煞费苦心,又是租房子又是挂照片。不过,谁让安安喜欢你呢。”
“当初我们说过,嫁妆两百万。看在安安的份上,降到一百万,只要拿一百万,我们同意你们交往。”
见过脸皮厚的,真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我笑着说:“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当面说清楚,我和丁安一刀两断。”
丁安说:“我不同意。乐乐,我要跟你在一起。妈,求求你们别再说了。”
我怜悯地看他一眼。
他有相貌,有能力,可就是太软弱,被父母拿捏在手里,连反抗也不敢反抗。
虽然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容忍他的软弱无能。
“丁安,别纠缠了,没有意义。”
“分手就分手。”丁母说,“我家安安这么优秀,还怕找不到女朋友。”
丁父说:“就是,多少人上赶着求着安安交朋友呢。儿子,走。”
丁安被他们逼迫得泪流不止:“爸,妈,你们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们是想逼死我吗?”
“傻儿子。”丁母说,“我们要不假意答应你,你怎么会带我们来见赵乐乐?我们又怎么能让她死心,让你们一刀两断?妈那边有一堆女孩资料,回去你慢慢挑,慢慢看。”
他们一左一右想将丁安架起来,扶着往外走。
12
吵吵闹闹时,我妈和大伯从二楼走下来。
丁安从沙发上弹跳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董,董事长好。”
大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头对我妈说:“你可别忘了佛跳墙。”
我妈笑着说:“忘不了,我今晚就熬汤,明天做好就给你们一家子送过去。”
丁母偷偷问丁安:“那老头是谁?”
丁安擦着头上的汗没说话。
丁父悄声说:“好像是安安公司的董事长。”
“难怪。”丁母撇撇嘴,“一个保姆爬上你们董事长的床,难怪住在这样的豪宅里。”
丁安想捂住丁母的嘴,可已经来不及了。
大伯全听进耳朵里,他转身看了一眼丁安:“丁安,有这样的父母,你可要保持住你的本心。”
丁安冷汗唰地下来,低下了头:“是,董事长。”
“乐乐,大伯走了。”
我大声说:“大伯再见。”
13
大伯走后,丁安面如死灰地看着我:“董事长是你大伯?”
我点点头。
丁安又问:“赵氏集团是你家的?”
我又点点头。
赵氏集团是由赵氏兄弟二人创立,也就是我爸爸和我大伯。
集团能够上市,全是我爸推动的结果。
因此,公司股份我爸占大头,大伯占小头。
可由于过于操劳,公司上市没多久,我爸就因病去世了。
我大学毕业后,大伯让我进公司上班,职位任我挑。
我想从基层做起,便去仓库当了一名仓库保管员。
丁母还没搞清楚状况:“安安,到底怎么回事?她妈是不是给人当小三?”
“闭嘴。”
丁安大吼一声,把丁父丁母吓一跳。
丁母讪讪地说:“平时也不这样,今天怎么脾气就这么冲?”
丁安说:“我和乐乐真心喜欢。她不是仓库管理员,她是赵氏集团创始人的女儿;她妈也不是保姆,是赵氏集团创始人的妻子。”
丁父丁母呆呆地站在原地,嘴里嘟囔说:“怎么可能呢。”
我妈在沙发上坐下。她今天穿着一套小香水裙子,脖子上挂着一串圆润的珍珠,跟昨天在丁家做汤的保姆判若两人。
她说:“我只是在家闲得无聊,要出去找点事做,解解闷。没想到会引出这么大的麻烦,女儿,实在对不起。”
“说什么呢。”我说,“妈,多亏了你,我才能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及时止损。”
14
丁母终于反过味来了。
她错失了一个与豪门联姻的机会。
金子掉下来,砸在他儿子脑袋上,她却捡起来,当成垃圾扔掉了。
“误会,误会,一切都是误会。”丁母脸上堆起假笑,坐到我妈身边,“当初一见到您,我就觉得你气质不凡,谈吐优雅,绝对不是普通人。不说别的,就说您做的那个佛跳墙,比饭店的厨子都做得好,简直就是一绝。还有乐乐,一看就是豪门世家富养出来的——”
这些吹捧的话,听得我真想吐。
丁父满脸尴尬。
丁安表情木木的,低声说:“妈,别说了,丢人现眼。”
“我哪里丢人现眼了?”丁母不客气地抢白,转头又换上笑脸,“王姐,不,您一看就比我年轻,应该叫妹妹。妹妹,这俩孩子互相喜欢,咱们要不就成全他们,今年争取把喜事办了,什么嫁妆不嫁妆,全是开玩笑。”
我噗嗤一声笑:“你真是健忘,我刚说了,我们分手了。”
“小情侣拌嘴吵架说分手,不是很正常吗?不要当真就是了。”
丁母也是个人才,那张嘴能把稻草说成金条,能把死人说活。
丁安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
我叫来保安,将丁父丁母从家里请了出去。
15
第二天一上班,大伯把我叫进办公室。
“乐乐,你在仓储部待的时间不短了,考虑换个地方吧。”
各个部门经理的位置,大伯任我挑。
我的确有各个部门转一圈的打算,点头答应。
大伯接着说:“你是赵氏集团的继承人,那个丁安不是你的良配。”
大伯有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可堂哥热爱艺术,不喜欢商业上的事。
因此,大伯把继承家业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我说:“嗯,丁安脾气好,却像他爸妈的傀儡。”
大伯把一沓资料放桌上说:“脾气好是好事还是坏事,要分地方。公司参加一次重要的招标失败了,种种迹象显示是丁安部门泄密。我把这件事交给你处理。”
这是大伯对我的一次考验。
我将资料接过来:“我一定查清楚。”
回仓储部时,我正好碰上去会议室开会的丁安。
他看到我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从兜里拿出两张票:“乐乐,音乐会的票我买到了,我们去听吧。”
分手之前,我无意中提起过一个动漫大家的音乐会,没想到丁安记在心里,还把票买来了。
小时候,我爸在外面接二连三创业失败,我妈不得不外出打工赚钱,补贴家用。
我童年很长一段时间,不得不寄居在邻居家里,饥一顿饱一顿,胃病就是那时候落下来。
同学们兴致勃勃讨论看过的动漫时,我只有听着羡慕的份。
长大后,我特别爱听这个动漫大家的主题曲音乐会,好像那样就能弥补缺失的童年。
恰巧丁安也喜欢同样的音乐。
我是想弥补,他是想逃离,他说听这些音乐时,他好像能从童年的种种束缚中逃出来。
原来我不懂。
现在我懂了,他是想逃离父母。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票摇摇头:“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丁安说:“不要因为我影响你的心情。这两张票你都拿着,你可以跟别人一块去。”
他处处为我着想,难怪我曾经会喜欢他。
“不是因为你。”我说,“丁安,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明白一个道理,人应该往前看。”
我越过他身边离开。
16
或许工作太累,晚上我突然发烧。
第二天,我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请假在家休息。
在家睡了一天,傍晚我才起床。
管家告诉我:丁安来了。
丁安?
我下楼一看,果然是他。他提着个保温盒坐在客厅,一看到我慌忙站起来:“乐乐,听说你感冒了。我熬了鸡汤——”
我皱眉说:“上回是我没说清楚吗?丁安,我们已经分手了。”
丁安垂下头,手指握得紧紧的:“以前是我不好。不过我爸妈说了,他们以后再也不会干涉我们,我全听你的。”
我叹了口气:“一口一个我爸妈,你的人生不能够自己做主吗?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丁安还想说什么,旁边的管家已经做出请的手势。
他低着头,垂头丧气地出了门。
我回到二楼卧室,从窗户看下去。
丁安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出大门。一出门,躲在暗处的丁父丁母走出来,把他围住了。
“儿子,怎么样?赵乐乐原谅你了吗?”
丁安摇摇头。
丁母气得大骂:“你怎么这么笨,连个女人都哄不好。要是娶了她,整个公司都是你的。”
丁安痛苦地抱住头:“妈,你别说了,我是真心喜欢乐乐,不在乎她有钱没钱。”
“我怎么生出你这样没用的儿子。”
丁母骂丁安,丁父在旁边帮腔,丁安一脸痛苦。
他们吵吵嚷嚷几句,到底不敢闹大,灰溜溜地走了。
17
我感冒好了后,大伯公开我的身份,直接升任部门经理。
公司举行一个小型庆祝宴会。
宴会上,大家纷纷向我表示祝贺。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丁父丁母走进来。
丁母穿着一身紧身旗袍,抱着一束鲜红欲滴的玫瑰,一扭一扭走到我面前:“乐乐,你升任总经理,我们全家都为你感到高兴。这是丁安特意让我送来的玫瑰花。”
我没有接,冷冷地说:“这里是公司,请你们出去。”
丁母转身对众人说:“你们不知道吧?乐乐是丁安的女朋友——”
“妈——”丁安急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他急得满头大汗,脸涨得通红,“你们怎么上这来了?快出去。”
丁母甩开他的手:“我们怎么不能来?乐乐当上部门经理,这是喜事,你是她男朋友、未来老公,我们当然要来祝贺。”
“我们不是了,我们只是普通同事关系。”丁安小声地说。
丁母大着嗓门嚷嚷:“要是普通同事,你能上她家送鸡汤?你能买票带她看音乐会?她就是生气了,想让你哄哄——”
丁安向我看过来。
我在他眼中,竟然看到一丝期待。
他不会真的以为,我还会给他机会吧?
我的沉默给了丁安勇气。他接过丁母递过来的玫瑰花,向我走近两步。
抢在他说话之前,我开口说:“我和丁安不是同事关系——”
丁安的眼睛腾地一下亮了。
丁母得意地用胳膊捣捣丁父,又捣捣丁安,好像在说:被我说对了吧。
我接着说:“因为从今天起,丁安被公司开除了。”
丁母吃惊地张大嘴巴,足以塞下一颗鸭蛋。
丁父气愤地说:“你凭什么开掉我儿子?他211毕业,人际关系好,不管上级还是下级都喜欢他,你开除他是公报私仇。”
“他的确人际关系很好。”
我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丁安。
“上级喜欢他,因为他从来不反驳上级的话,不管上级说的是对的还是错的;下级喜欢他,因为他只想糊稀泥做好人,哪怕部门员工做错事,泄露机密。”
我将泄密事件的调查报告扔在桌上。
原本我想给丁安留点面子,可是他自己不要的。
“丁安,你部门员工泄露价格,导致招标失败,给公司带来几个亿的损失。你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知情不报,这就是你想做的好人?还是你怕员工牵扯到你,拉你下水,所以装作好人?”
丁安没拿稳,手里的玫瑰花掉落在地。
他虚弱地解释:“她家境困难,我想给她一次机会——”
丁母不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却知道事情对自己儿子不利。她大声说:“安安没有坏心,他就是对人太好,一看别人有事就软心肠。赵乐乐,你可别血口喷人——”
丁父丁母想闹事,却被保安请了出去。
丁安没再看我,耷拉着肩膀慢慢地离开了。
18
丁安离职后,丁父丁母跑到公司来闹事,保安挡着他们,他们进不了门,就跑到大街上拉横幅。
他们拉扯过路的路人,向他们控诉我的罪行。
不过几天后,他们就没了踪影。
听说丁安的精神状况很不好。
他把自己关进房间,天天不吃不喝,不跟人交流。
丁父丁母敲门,他就大发脾气,摔东西砸玻璃,跟原来那个温柔细致的人判若俩人。
丁父丁母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看病。
医生说,丁安现在这个样子,是长年累月情绪压抑的结果,需要有一个安静的地方疗养。
最后,丁父丁母带着丁安回了老家。
聊起这件事时,正是在一场家宴上。
我妈、大伯、大伯母、堂哥全都看着我,似乎担心我陷在里面出不来。
我笑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要渡,祝他好运吧。
所有亲人们都笑了。
大伯举杯说:“那祝乐乐早日度劫成功,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明晃晃的酒杯碰在一起。
吃一堑,长一智。
我想我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