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真的很耀眼。
对这样的一个人,果果原是不敢奢求能跟他靠得多近,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了。谁知他们却总是三番五次地纠缠在一起。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蓝楚河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每次跟她交谈总是简短而冷淡,一副急着摆脱她的神情。清澈开朗的眼睛里,开始筑起了警戒的高墙,那眼神好象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果果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每次想找蓝楚河问个清楚,蓝楚河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然后一走了之,只留给果果满腹的不解和心痛。
也许是果果太在意蓝楚河的改变,而忽略了其它征兆。果果在极度的惶恐和疑惑中过了几天,在阴阳学概论课的同学中流传了快一个月的耳语,终于传到她的耳中:
果果是极阴之体,正好和蓝楚河的极阳之体相克。
真相大白了,却比被蒙在鼓里更加残酷。这对果果简直是晴天霹雳。
让她痛心的是蓝楚河的态度。他对待果果的方式,是无视再加上戒慎和恐惧。在学校里总是能避则避,万一不幸狭路相逢,他就把头转开,看也不看果果一眼地快步离去。
最后,果果选择退出了《阴阳学概论》的课程。
接下来,果果一个人耍自闭,整天一句话也不说,低垂着头沉思,显得满腔幽怨,室友们甚至怀疑她有双重人格。星辰暗自冷笑,笑她终于露出马脚:明明就爱死了蓝楚河,干嘛还装酷呢?
果果自然知道,她这种态度只会让附在自己身上的陈康更容易控制自己。这个满清国第一美男子万一利用她的身体到处勾搭女生,那岂不是让她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为了振作精神,她来到厕所外的洗手台洗脸,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念头。
“陈康,陈康!”
“干嘛啦!”被吵醒的人脾气总是特别差,没想到鬼一样。
“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回到蓝楚河老师的选修课上。”
“啥?你都知道你们两个相生相克了,你还打这种主意?”
“我决定了,我会安安分分的,只要能够继续留在他的课堂上,我就很高兴了。”
“哎呀,你这是何苦?万一你们不小心互相伤害了对方怎么办?”
“求求你,我真的很想跟他和好,你一定办得到,对不对?拜托你帮帮我。”
一片沉默,久久没有回音,久到让果果开始以为陈康因为不屑她的软弱而拋弃了她。这时,那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
“好。不过有个条件:你要吻我。”
“什幺?”果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吻、我。”
“你……你在开玩笑吧?”
“你说呢?”
“人跟鬼怎么接吻?”
“怎幺不行?”陈康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好了,来吧。”
说着就嘟起嘴唇,感觉颇像章鱼。
虽然只是亲镜子,果果仍是无法接受:“这怎幺可以!我们又不是……又不是情人……”
“谁跟你说只有情人才可以接吻?你再装清纯下去,一辈子都会滞销的。”
“我才没装清纯呢!我连……初吻都没有……”
“这就叫装清纯!我看你是打算把初吻留给蓝楚河吧?早早收了这如意算盘,你才能定下心来跟他耗啊。”
果果不懂,难道真的非做得这么绝不可吗?
陈康不耐烦了:“喂,只是要你亲一下镜子,这你也做不到吗?没出息也要有个限度吧?”
“可是,真的很别扭!”
果果深吸一口气,缓缓靠近镜子,紧闭双眼,硬是将嘴唇贴到了镜子上。
唇上触到的是坚硬冰冷的玻璃,但在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仍是猛跳了一下,随即又紧张得像要停掉,自己也不明白为什幺。
停止的不止是她的心脏,好象连时间也停了。果果忽然间忘了身在何处,甚至唇上的触感也变了,好似他吻的不再是冷硬的镜子,而是……
“黄果果!”
果果惊跳起来,只见室友星辰站在洗手间门口,万分震惊地瞪着她。
“你干嘛没事亲镜子啊?快走了,我们要去上蓝楚河老师的课!”
“阴阳学概论?我不是已经退出了吗?”
“退个屁啊!你后来不是又让我帮你补上了嘛!我看你这辈子是离不开蓝楚河了。”
果果受惊过度,脑中一片空白。
傍晚,果果跟众多学生一样,一脸倦容地排队买晚餐,想赶在课前填饱肚子。
忽然在震天价响的音乐声中,不远处的人群却骚动起来。一大群女生四散走避,却也有些无聊男子围成一道人墙,好像在观看什么有趣的事物。有种奇怪的声音从人墙中传出来,像是垂死病患的呻吟,又好像是野兽的嚎叫。
“那是什么?我要去看!”面前的一个女孩说着就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果果啧了一声,也想跟上。
陈康发出警告:“我觉得你不要过去比较好。”
果果没空理他,跟着女孩挤出人墙,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个年轻的男子躺在地上,双手撕扯着头发,全身抽搐,嘴里不住哭号着。
乍看之下,的确像是游民发酒疯,问题是那男子衣着整齐,四周全是书本文具,显然是学生,憔悴的五官虽然扭曲,仍看得出相当英俊。
他是王鹏。
“学长!”果果倒抽一口冷气,冲出去扶他。但是王鹏挣扎得太厉害,果果差点被他摔开。
“闭嘴,闭嘴!不要笑了,不要笑了!”
王鹏脸红得像中风一样,用跟他原本充满磁性的声音完全不同的粗哑嗓音狂叫着,跟上次果果看到的那位沉着冷静的学长判若两人。
“学长,你冷静一点,没有人在笑啊。”果果一面使出全力跟他搏斗,一面抬头对围观的人大叫:“麻烦哪位叫个救护车好不好?拜托拜托!”
听了这话,四周来自不同学校的众人立刻展现了绝佳的默契:一瞬间闪得没半个人影。果果真想撞墙。
然而王鹏完全无视他的苦恼,竟伏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
“学长,学长,拜托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有话好说嘛。”
这话收了反效果,王鹏开始双手用力捶地,哭得更大声了,四周人群的眼神也更刺人。
果果没了主意:“陈康,怎么办?”
“干脆你陪他一起哭吧?”陈康提议。
果果翻了个白眼,只得动手收拾王鹏的书本讲义,使尽全身力气拉住他。
“学长别这样,手会受伤的。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
王鹏终于冷静下来,任由果果拖着他走出南街,只是一路上不断发出低泣声。
果果扶着他,来到公园内找了张长椅坐下。王鹏仍是瘫着,两眼无神,像个失了魂的人偶。果果一直怀疑王鹏的精神状况不佳,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
“学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你爸爸又给你太大压力?干脆给自己放个假,出去走走散散心吧。”
王鹏没有回答,连动也没动,果果甚至不晓得他到底听到了没有。
陈康嗤之以鼻:“你少在那里给人家乱出馊主意了。既然帮不上忙就离他远一点吧。”
“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学长,我怎么可能放着他不管?你当我是谁?”
义正辞严地训斥了陈康之后,他伸手轻拍着王鹏:“学长,听到了吗?”
许久,王鹏才木然转头,凝视他半晌后终于开口:“请问你是哪位?”
果果差点咬到舌头:“我是你学妹啊!”
“哦。”听他的口气,显然这答案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在昏暗的灯光下,果果看到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就好像戴了张灰泥面具。
“学长,你还好吧?”
王鹏凝视着黑暗的公园,五分钟后才郑重其事地宣布:“该上课了。”
“上课时间早就过了,而且你这样子怎么上课啊?”
“没关系。”王鹏从果果手中接过他的书袋,站了起来,直挺挺地走出公园,那模样活像脖子跟脊椎被水泥固定了一样。
果果跟在他身边苦劝:“学长,你这样身体受得了吗?我看你已经压力太大了,休息一次应该还好吧?”
“不会。”他只是简短地吐出两个字,让果果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压力不会太大,还是不能休息一次。
他们来到路口等红绿灯,果果实在压不下心中的担忧,鼓起勇气说:“学长,你还是去看一下医生吧?这样下去不行啊。”
王鹏淡淡地说:“我不用看医生。”他抬手指向对面马路的一台机车:“那个人才需要看医生。十秒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时灯号转绿,那台机车立刻加足马力往前冲,谁知居然在马路中间无缘无故滑倒,机车骑士整个人滚到一旁,正好被另一辆机车撞飞了至少五公尺。
果果看得眼珠都快掉出来了,王鹏仍是一脸平静:“现在知道了吧?”
等那名骑士被救护车载走,果果才鼓起勇气发问。
“学长,请问一下,你怎么知道那个人会受伤?”
王鹏漠然看着他,然后忽然笑了起来。天色已全黑,他的笑容在灯光下看来加倍阴森。
“因为我知道,他肩膀上的鬼存心要害他。”
“什么?”果果为这答案大为震动,这才想起之前听到的传言:王鹏常常疯疯癫癫嚷着说见鬼。难道那是真的?
如果他真的能见鬼,不就看得到陈康吗?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王鹏却一声不吭地转身走开,果果连忙追上去。
“再见。”
听到这两个冷冷的字,再看看他的表情,果果知道最好不要再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