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陈康,你说学长是不是真的有阴阳眼?”
“我怎么知道?他的眼睛又没长在我身上。”
“可是,要是他看得到你呢?”
“那又怎么样?”陈康蛮不在乎地说:“就算他告诉别人,也没人会信的。”
果果忽然觉得心里一酸,是啊,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学长。
但是,她能做的实在不多。顶多是陪学长出去散心,陪他聊个天之类的。
这时她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眼睛发光,双颊微红,脚步也轻快了起来。拿起手机,拨了一组让她倒背如流的号码。
“喂?”蓝楚河略带不耐的声音从耳机中传了出来。
果果非常谦逊地开口:“我是黄果果,你现在方便讲话吗?”
“说吧。”
“是这样啦,有朋友给我两张电影票,我想找人一起去,想跟你问一下是否?”
蓝楚河斩钉截铁地回答:“谢谢,不过我没空看电影,你找别人吧。”
“呃!”果果非常愧疚地说:“不好意思你误会了。我是想找我学长一起去,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奇异博士》跟《鬼吹灯》哪个片子比较好看。”
他可以想象蓝楚河在电话另一头的表情。
“我都没看过,两片应该都还好吧。”蓝楚河的声音冷冷的。
“这样啊?我是想说你比较会挑片,问你比较准。因为学长生日快到了,我想给他个惊喜。本来还想去看《鬼吹灯》,可是他最近整天在活见鬼,再看鬼片恐怕会更糟糕。你说对不对?”果果诚恳地问。
蓝楚河有点不太懂他的用语:“什么活见鬼?”
“我老实跟你说,”果果显得有些尴尬:“我学长可能是压力太大,常常莫名其妙就开始胡言乱语,还一直大哭大叫,我都快给他吓死了。”
“真的假的?”蓝楚河本想早早挂电话,但这个话题真正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种事怎么可以乱讲?我今天才看到他躺在大马路上发疯哩。”果果压下心中小小的愧疚:
“他好像大二的时候就有症状,大三的时候是还好,现在运气不好要重考,又发作了。真可惜,长得那么帅又聪明,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废掉。”
“他病得这么严重,你还要找他出去?要是在电影院里发疯怎么办?”
“不能这样讲,如果因为他生病就放弃他,他不是会病得更重吗?而且他对我很好,我不能不理他。”
“等等,你那个学长是不是叫王什么的?他不是都不甩你吗?”
“他叫王鹏。他以前是不太理我,我们前阵子恢复来往,他帮了我很多忙,也常常鼓励我。我真的很感谢他。”果果真心诚意地说着。
“这样哦?那要是他真的有阴阳眼怎么办?”
“我也不晓得。总之能帮就尽量帮吧,至少要让他知道我很关心他。”说着又连忙解释:“喂,你可别想歪哦。”
“我是那种人吗?”
他们又聊了一些灵异现象的传闻,最后才收线。
果果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回头看见陈康在镜子里冷冷地望着他。
“你在干嘛?”
果果脸色一僵:“聊天啊。”
“聊天犯得着说谎吗?你哪来的电影票?王鹏生日你真的知道吗?你还泄漏人家的隐私来引起蓝楚河注意,你这样对吗?”
“学长不会介意的。”
“你还向他暗示你可能喜欢某人,到底是想怎样?你以为他会嫉妒吗?”
果果高声反驳:”我才没这样想!只是想跟他强调我对他没兴趣,让他安心而已。”
“你已经让他安心过一次了,没必要这么勤奋吧?你根本就是想找借口跟他说话!”
果果忍不住了:”对,那又怎么样?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跟他聊得这么开心了吗?”
陈康强硬地说:”你说过要对他死心的。到底有没有诚意啊?”
果果双唇紧抿,挣扎了半天才说:”我反悔了。”
果果怎么也忘不了,蓝楚河每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
那时她觉得自己飞上了空中,心口涨得满满的,四周好似有五彩缤纷的花瓣在飞舞,即使是充满烟尘的空气也顿时变得清新无比,世上一切烦忧瞬间消失不见,只觉得死也不枉。
这样的神奇体验本是人生少有,只要尝过一次就是莫大的幸福。问题是她迷恋上了这滋味,非但无法知足,反而更加狂热地渴望着,想要更多,更多!
她没办法满足于普通朋友的关系,她想要进入蓝楚河的生命中,她想要跟他建立更紧密的连结,成为蓝楚河最重要的人,就像蓝楚河对她一样的重要。
“黄果果!要我跟你说几遍,不要把时间精神浪费在冷血男身上!你在某人那边吃的亏还不够多吗?”陈康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再死一次:被气死。
果果极力辩解着:“我会很自然地接近他,一点一点慢慢渗透到他心里,让他越来越不能没有我。真正的爱就是这样,像空气一样,感觉不到却又不可或缺!”
陈康冷冷地说:“这又是从哪本少女漫画偷来的台词啊?”
“哼!你不懂!”
“是,这个姓蓝的,我是不懂!可是你就不能雨露均沾一点,那个什么学长你打算这么办?”
果果心情激动,跳了起来:“我能为他做什么??帮他把阴阳眼盖住?还有,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每次我碰到学长,你都叫我离他远一点,还叫我不要管他!你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
陈康气呼呼地说:”我叫你离他远一点,是因为他身上脏东西太多,我怕会伤到你!”
“什么脏东西?”
“像我一样的脏东西!”陈康大吼。
果果一怔:”你是说,学长身上也附着鬼?”
“而且还不止一个!有些根本不是鬼,只是土地里的秽气,全粘在他身上。他头顶罩着一大片乌七嘛黑的东西,你知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果果此时愧疚得无以复加,学长之所以会在街上忽然失控,想必也是他身上那堆东西造成的。
果果顿时感到强烈的心酸,她光应付陈康一个就够头痛了,何况学长身上那么一大群?每天照镜子看到自己头顶上罩着一层黑气,那是什么心情?
为什么在她亲眼目睹学长的惨状后,还要把它当成八卦跟蓝楚河讲呢?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吗?不对,连鬼都不屑她。
她嗫嚅地说:“为什么学长身上会附着那么多鬼呢?”
陈康没好气地回答:“精神衰弱的人最容易引鬼上身,你不晓得啊?其实那些鬼也不全是要害他,他现在等于是个大黑洞,什么都吸,有些鬼想离开他还走不了哩!第一次遇到的时候,连我都差点给他吸走。”
“他看到一堆鬼跟着他,压力一定更大,压力越大,鬼就越容易上身!”
“恶性循环。”陈康简短地说:”所以麻烦你行行好,别再给他添是非了。”
果果无言以对,只得默默忏悔。虽说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心底深处的一个念头,压倒了其他杂念。
她绝对不会放弃蓝楚河。
果果忽然感到背上发凉。
这时陈康活力十足地开口了:“好了,我们去约会吧!”
“约会?”
“对啊,同居这么久都没有约会,太没意思了。而且我们约会只要花一人份的钱,多划算啊!”
“去哪里约会?”
“离这里近,又适合穷人的地方,当然就是动物园喽。”
虽然下雨天动物都懒洋洋地,有的甚至躲在兽笼里不出来,果果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撑着伞在园内漫步,一面听着陈康的无聊笑话,有时就大大方方笑出来,完全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因为根本没什么人。然而随着天色渐暗,她心口聚集的乌云也越来越厚。
一路晃到非洲动物区,闻着空气中的淡淡草味,一抬头,看到天边整片的红,另一边却已经开始变暗,四周的游客都散得差不多了,忽然觉得心情好低落。终于知道什么叫“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喂,陈康。”
“干嘛?”
“你是不是,”果果的声音细若游丝,彷佛连她自己也不想听到自己说的话:“你是不是想走了?”
一阵沉默后,陈康微微一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了,鬼只是想玩玩,玩腻了,自然就会离开了。”
果果喉头梗住,呼吸也有些不顺:“所以你这样就玩腻了吗?”
“我说过了,鬼对活人而言永远是入侵者,两个灵魂停在同一个身体里,对你百害无一利,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在乎!反正人早晚要死的,少个几年寿命又有什么大不了?”
“我在乎。”
“你骗谁啊?”
陈康叹了口气,轻而悠长的叹息。
“你知道吗?要是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手臂拥抱你,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果果一怔,随即面红过耳。
冷风带着雨水袭来,身上又淋湿了好几处,但她浑然未觉。
“现在我跟蓝楚河问题这么多,你怎么可以丢下我走掉?你不是要让我幸福?”
“那已经不是我能插手的事了。”
陈康又说:“有空的话,去关心一下你学长。那小子面有死相,状况很糟糕。好歹跟他多谈谈,能做的尽量做吧。”
“你不是说他身上的东西可能会害到我吗?”
“现在的你不需要怕那些东西,我对你有信心。”
果果苦笑,真希望自己也能有同样的自信。
“那,我该走了。”
随着这叹息似的一句,果果感到有种东西从体内被抽了出去。那东西附在身上的时候,感觉有点阴冷,但是一旦离开,强烈的空虚感却让她冻得直抖。
然后果果看到了。浮在她面前,那个若有似无的影子。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却没有一贯的嘲讽和玩世不恭,锐利的眼中满是温柔。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到陈康。
那影子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靠过来,在她唇上留下一吻。
果果闭上眼睛,专心地感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