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妄年眉眼冷淡,并未因萧君启这番大胆言论有任何慌张或失态。
他不疾不徐地开口,平静道,“让晋王站在那里,便是走了章程的,梁王殿下闭门思过多日,想是不太清楚。”
痛处被戳中,梁王脸色扭曲。
冷笑一声,他阴测测地咬牙道,“章程?是谁的章程?你徐妄年的,还是他萧君祐的?这可是皇家祭祀,你们党派那套不管用,他非嫡非长,凭什么站在这里?”
徐妄年维持着一贯的清冷和平静,淡淡道,“让晋王站在此位,是百官共同推选、由皇上点头的结果,并非出自我或者晋王的私人意愿,梁王殿下许久未上朝,若实在不了解,可以先打听一番。”
他说得十分委婉,也并未对萧君启不敬。
萧君启却偏偏听出股嘲讽的意味。
狠狠抹一把脸,他咄咄逼人地近前一步,“百官?这百官是朝廷的百官,还是你们所谓党派的百官?徐妄年,想你两袖清风的人物,不想竟也对晋王屈膝,身为国师,此为大忌,你可明白!”
徐妄年淡淡瞥他一眼,这次是连解释都懒得说了。
萧君启彻底炸毛,满腔怒火便要对他发泄。
忽听一道冰冷至极的嗓音压下来,将他所有怒火都掐下去。
“你不满?”萧君祐站在线外,深邃眸底盛着一片冰湖,格外冷冽。
萧君祐缓慢转头看去,对上那双冰冷视线时,心底竟觉有几分发怵。
“你若不满,便站过来。”
萧君祐忽然撤开几步,讥诮地扯着唇角,“只要你有胆子,这个位置让给你。”
徐妄年微蹙一下眉,却并未阻拦,只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未听到。
站在祭台上的人,目光几乎都集中在了萧君启的身上。
方才他叫嚣得厉害,此刻却忽然没了声响。
萧君启在犹豫着。
他确实眼热那个位置,可若是皇帝来后不满,那他便是僭越,这可是大罪。
久久站在原地没个反应,萧君祐便知他没什么胆量。
嗤笑一声,便在位置站定,再不去理会萧君启。
祭台上的站位,也在女眷间引起轩然大.波。
她们大多数人都是没有资格触碰朝政的,皇后虽多多少少有些听闻,可看着如今这站位,仍是失态到表情都控制不好。
竟然真让萧君祐站在了那位置?!
皇后简直难以置信。
这是在打她的脸吗?她的儿子尚且要靠边站,萧君祐并未受封,竟然便站到了那里?
这是在向所有人宣誓他的地位吗?
她再忍不住,捏住拳便要冲上去。
只是脚步才挪动,便听内官高呼:
“——皇上驾到!”
这道高呼声终于唤回皇后一丝理智。
即便是心里再恼恨,她也不敢在此时嚣张。
深吸一口气,随着众人叩拜,高呼万岁后,她眼睁睁看到皇帝站上祭台,明明看见萧君祐站位,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她的心里登时便凉了半截。
“都平身吧。”
宏亮如钟的嗓音沉沉落下,众人都是心头一凛。
皇帝望着百官跪拜,无一不敬畏的模样,心中是无比欣慰的。
只是这份好心情并未持续太久。
萧君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上前一步急切道,“父皇,今日祭祀这站位,您可都知晓?”
方才徐妄年虽然解释皇帝有点头,可萧君启实在无法相信。
皇帝皱皱眉,语气相当不悦,“怎么?”
若是无他的允许,底下人怎敢这般行事?萧君启这话实在有些荒唐。
他本人却是毫无所觉,激动道,“七皇弟不懂规矩,怎能站在东宫储君之位上?往年再有皇子被重视,都没有这样的事情,他这显然是有夺嫡之心,不尊父皇您啊!”
萧君祐说得慷慨激昂,绘情绘色,仿佛是为着大局着想的义士般。
场面一度变得异常寂静,大臣们却都是一言难尽。
皇帝在心中都骂了他一句蠢货。
萧君祐有没有夺嫡之心,他如今不清楚,只知道这梁王是按捺不住了,不过一个站位便如此沉不住气。
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敢说出这种没脑子的话来。
冷哼一声,他沉沉道,“怎么,梁王是觉得朕行事不妥当?按照你的说法,此事是朕批准的,那是不是朕也是晋王的党派,要帮着他夺嫡?”
萧君启错愕抬头,眼眸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
明明此前皇帝还用他来制衡萧君祐的啊?
如此场合让萧君祐站在那里,不是在明示了吗?
眼见着皇帝脸色越来越沉,萧君启心中也越来越慌。
而看着他那副蠢样子,皇帝也分外嫌弃,心中想着不如干脆撵走了事。
正这般想着,萧君拓便站出来,稚气嗓音里满是真诚恳求,“父皇,三皇兄闭门思过太久,许久没有理朝堂事情了,他不知道祭祀站位这件事,对您提起来,或许也是怕弄错了章程,还请您原谅皇兄。”
皇帝将目光落在自己这个乖巧的小儿子身上。
他不至于去揣测一个幼子的居心,也不忍去拂他的请求。
思索一瞬,便勉强道,“好吧,念你手足情深,朕便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他这一次。”
萧君启脸色十分难堪。
他不仅被萧君祐踩了一头,现在竟然还被萧君拓给救了?!
比较来看,他竟然连那小孩子都不如了?
皇帝不愿再理会他,倒是又看向了萧君祐,见他气度沉稳,不慌不忙,心中是愈发欣慰和满意的。
可想到此前在朝廷议起站位一时,他只是稍加提点,百官们便争相推举的场面,心中又多少有些不适。
倒觉得萧君祐名望比他都重。
想到此,他淡淡开口,“梁王,你当与祐儿多学学,什么场合都该沉住气才是,你若有半分他的气度,朕倒是也愿意给你机会,可惜,你皇弟不知比你强多少,如今朕都要被他给比下去了。”
萧君祐皱皱眉。
这话听着像是在训斥萧君启,可话里话外的,倒像是在警醒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