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都滚出去！”
昭和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看着他的后背。
偌大的未央宫，到处都是被砸碎的瓷器。粉釉，白釉，哪怕是景泰蓝也逃不过被砸的命运。
碎片杂乱无章的躺在地上，根本就没有让人下脚的地儿。
而厉燚就直接坐在这些碎片中间，也不知有没有被伤到。
想到刚才听到的消息，饶是昭和心中也不免惊讶良久。
她单知道宫里出了事，还以为是厉念华怎么了。万万没想到，还跟厉燚有关。
原书中是没有密诏出现的，老皇帝死的很突然，连太子都没立。
而现在，约莫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这个c太子’杀死。所以卡着点儿留下了密诏，也能顺便保厉念华一命。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是他给自己的养女和儿子赐婚。
这是正常人能做的吗？
蛮夷之地，礼崩乐坏。常常有为了保持血统纯粹高贵，而近亲相交。
生出来的孩子不少形同怪物，那些长得像人的，就是血统高贵的下一代。
而中原向来是看不起这种做法的，士大夫之族觉得有违伦理之道，便是平民也知道不能这样做，生出来的孩子活不了。
可老皇帝来了这么一手，倒是没威胁到厉燚的皇位，却足以让他觉得恶心了。
老皇帝不恨他杀了自己，不恨他夺走了自己的王位，而是只想着完成未完的愿望。
当年崔锦华不爱他，那她的女儿就一定得嫁给他的儿子。
对厉念华的爱也抵抗不过这股执念。
崔石崇抓住这道圣旨，也是在把握一个机会。
若是厉念华能生儿子，垂帘听政岂不快哉？
这个儿子牢牢把握在他的手里，只能听他一个人的，他与皇帝还有什么区别？
她对着满地的碎片熟视无睹，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厉燚已经十分近了。
“齐光——”
厉燚这才像醒过神一样，慢慢看向他。
“阿姐——”
“我在呢。”
昭和把他扶起来，一点一点扯离碎片的中心，然后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拉着他坐了下去。
“崔石崇，他……”
厉燚不知是嗓子干哑，还是羞于开口，没有说下去。
“我知。”
她轻轻拍着厉燚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
厉燚渐渐安定了下来。
“其实这是个好事，阿姐虽不懂政治，却也知道那密诏里若是传位诏书，你现在便岌岌可危了……”
“崔大人从来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这密诏其实是没什么大用处的。他却还费力联合一众大臣给你施压，就是想恶心你，让你方寸大乱。”
“孤明白了。”
厉燚本就聪明至极，这问题他倒也不是想不到，只是作为当事人受到的震惊实在是太大。
此刻昭和一点出来，他就更明白轻重缓急了。
“只是个后位罢了，给了厉念华又如何？先帝也不过遗诏中只说了这么一件事情，旁的可没说非得干什么。”
厉燚明白，国丈这个位置能享受到的什么，靠的是他的意思，而不是先皇遗诏。
或许能享受到荣华富贵，但刀山火海他也不会忘了给。
“……正好你今年就十八了，我见后宫空虚的很，趁着这一件事，一定选些人进宫吧。我瞧……崔大人的嫡长孙女崔紫安就很不错。上次去宴会上有幸见得一面，是个顶顶冰雪剔透的人儿。”
“孤明白了。”
厉燚又说了一遍，他并不傻，明白昭和给他出的这些主意都很有用。
“既然明白了，那可不许再撒泼耍痴，瞧你干了什么好事。”
厉燚低头不语，也觉得自己太幼稚了。
“皇上——”
杨有福突然闯了进来，他向来懂规矩，要不然也不会让厉燚放心倚重。现今也不知出了什么事，竟在这个当口直接闯了进来。
还能出什么事？
厉燚站了起来，昭和也想跟着起来，无奈实在体虚，坐这么一会儿腿就麻了。
杨有福却还不说话，只是眼睛若有若无的扫过昭和。
这杨有福怎么今天这么没眼色？
念在他往日素来稳重，厉燚没有呵斥他。
“我能听的，公主自然也能听。”
杨有福都快急坏了，这个事儿昭和公主还真不一定能听，她才刚从鬼门关过来一遭啊。
圣意难为，他还是说了。
“盐城八百里加急，大月……派使者来魏国，已经……到盐城了。”
盐城人以贩盐为生，不过那是以前了。厉燚登基之后，基于它重要的地理位置。又秘密培养了一股斥候，专为打听消息。
厉燚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去看昭和，她的手胡乱移动，像是想站起来。却不小心按到了一块儿碎片上，瞬间便划了一道口子。
她毫不在意，也放弃了站起来的打算。手中也没有把那块碎片放下，反而更紧的攥住。
像是要从中汲取力量。
厉燚比她高很多，站起来只能看到她的发顶，看不见她脸上是什么神情。
即使看不见，厉燚也知道恐怕不会平静到哪儿去。
他弯下腰，把昭和手中的瓦片轻轻的拿出来，她的手中早已鲜血淋漓了。
“莫怕，我在。”
厉燚声音依旧很可靠。
二人的角色像是一下子反了过来。
“我知。杨公公来的使者是谁你可知道？”
昭和尽量压抑住波动，杨有福小心地瞧了一眼，还是回答了。
“听说是大月新王，乌丸冲。”
＊
“大王，这魏国人怎么瞧着比楚国人还弱？那些男的个个瞧着像小娘们儿一样。”
图库鲁这么一说，马上的其他人也纷纷赞同哄笑。
他们从楚国边境一路行来，刚开始见识了不少好玩意儿，后来就无聊的很。现在好不容易才到了魏国边境，也只能互相聊天儿抒发郁闷。
也不知道大王是怎么想的，前右帐大阙氏出逃两个月，就不顾正在举行的继位仪式带着一干兄弟追过来。
“魏国人身板确实弱，别的地方却很强。”
为首的男人不知是喃喃自语，还是回答图库鲁说的话。
他相貌粗犷，眼中始终带着捕猎的光芒。亮白的牙齿细细密密，咬合肌也十分发达，恐怕能直接撕咬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