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在那。”
她眸光冷然,满眼都是怀疑与猜测。新开的栀子花雪白,曼妙的舒展着枝条。有一朵正好悬在了她的发间,仿佛是点缀的发饰。
人比花娇。
“他不是说了。”谢景明恍惚了一瞬,继而平和的回答。“那地方晦气,原先有下人吊死过,很早就不用了。”
天衣无缝的回答?
也最是敷衍……
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方才微妙的杀机,冰冷的眼神,古怪的老人都还历历在目。
更奇妙的,是茅草屋里……
有某种铁器撞击的声音。
再去问谢景明,他无非就说是老鼠,或是别的什么,决计不可能对她说真话。
没有人告诉她有一个废弃的柴房,可谢景明知道。
她自知一路走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可谢景明如此准确的直接找到了她,以速度来算,他是直奔这里的。
只有一种解释。
与其说谢景明是找她而来,更不如说谢景明是直奔这里而来。
害怕她走到了这里,索性也不找她了,只是来这里。
那谢景明一定知道这里有危险,猜测的更大胆一些,这危险里说不定他也参与了。
归德侯府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原来如此,且先回去吧。”
谢景明是一定不会告诉她真答案,那也没有必要跟他在这儿耗,吉时要紧,虽然寿宴先开始但寿宴她也是要参加的。
她眉眼低垂,谢景明无法猜测她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她准备离开这里,栀子花随着她的动作渐渐远离,重新独立在枝头,而非点缀在别人的发间。
“公主可要摘一朵花?”
谢景明突然无端的发问。
昭和很疑惑,不明白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怎么一个两个都向都白羽学习,话题转移的这么生硬。
“它好好的开在那里,何必要摘它?”
疑惑的真心实意,也是真心实意的不愿摘下这么一朵栀子花。
“公主是真正惜花怜花之人,微臣不及。”
美丽的花确实好端端的开在那里,昭和惜花怜花,不会去摘。可对于他谢景明来说,既然早晚都要落入到污秽的泥土里,那他谢景明一定会摘。
如此鲜花,如此美人,即使得不到,总归也要摘下来。
“谢大人言重了。”
怎么好端端的彩虹屁就吹起来了?。
她不愿再与谢景明多说,刚才谢景明算是救了她一回,上回翡翠头面的事可以就这么算了。
多的还是不想说。
谢景明走在前,她走在后。一点点远离了这个荒芜的地方,路边的野草渐渐变成珍贵的名花。
重新回到了大路之上。
他们谁也没有在说话,可悲的是,一个人在享受着这种沉默,另一个人在忍受着这种沉默。
灯红酒绿之处,到处张灯结彩。
贺寿的人基本都来齐了,规规矩矩地坐在宴席之上,偶有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声调和神情都控制着一个合理的范围之内。
酒也没有人沾了几口,哪怕平日里大口喝酒的粗人也只是面色微红,唯恐控制不住的发酒疯。
谁也不敢过分。
因为主位到现在都空缺着……
两个位置。
其中一个会属于至高无上的存在。
今天来了就算是赚了,能在皇上眼前混个脸熟也行。他们无论嘴里说了什么,眼里看着什么,心里却都焦急着盼望着。
男客和女客是不坐在一处的,一个在宴席的左边,一个在宴席的右边,离得倒不是很远。
“劳谢大人送了一路。”
有外人在,昭和永远笑容和煦,心里眼里想的什么都藏得滴水不漏。
“不敢。”
谢景明突然发觉她有时候对着自己是冷然的,这是面对别人时没有的。
那对于昭和来说,他特殊吗?
谢景明不知道答案,但他希望特殊。
于是就此分别,向相反方向离开。一人身着玄色,一人身着红色,衣袖翻飞间偶有接触,宛若某种水墨画。
然而入席之后,几乎又是面对面了,双方只隔着一个台子,遥遥相望。
又或者不是相望,只是谢景明偶尔抬头看着昭和。
——“皇上驾到!”
杨有福尖利的声音划破了空气,原本就不大的谈话声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最该来的人来了。
厉燚穿着便服,袖口处的五爪金龙在阳光的折射下烁烁生辉。令人诧异的是,有一个短小精悍的老人竟与他并肩而行。
与帝王并肩而行,这是何等的荣耀。
他消瘦的很,两颊的肉紧紧的贴在骨头上。已经初夏,身上穿却着厚厚的棉衣。脖颈处有一道陈旧的伤疤,几乎切断整个喉管,让人难以想象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的背挺的很直,花甲之年身上也没有垂暮的气息。
到底是老了,他走的很慢。尽量很稳,厉燚也迁就他,这是怎样的尊荣?
认出那个老人是谁的,都不会感到疑惑。先帝时期的战神,抗击北夷的英雄,上交兵权的归德侯,当今帝王的全力支持者。
方亓。
许多年不曾出现了啊,昔日的战神也抵不过岁月的摧残。他成名时就已经壮年了,戎马十数年,以扩大的疆土换来了暗伤无数。
坐在席间的昭和只是随意的扫了一周,就知道上了年纪的夫人和年轻的公子没有不仰慕的。这种家国情怀使君子如玉的谢景明,都敌不过的光环。
然而在众多仰慕的目光之下,昭和竟然在谢景明脸上看见了一丝……
不以为然?
他在不以为然什么?
据外界传言,他与老侯爷是忘年交,总不会是嫉妒。
那他在不以为然什么?
厉燚当之无愧的坐在了主位,方侯爷陪伴在侧,二人挨得极近。厉燚今天亲自前来,主要就是为了看一看老侯爷的病,寿宴也只是其次。
他看见昭和也在席间,为了阿姐,那就可以多坐一会儿。
今天来的人都不少,年轻公子为的是给老侯爷祝寿,年轻女郎为的是看方明珠的笑话。
这么多人在一处,即便尽量不发出声音,偶尔杯子的碰撞声也让厉燚眉头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