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神情恍惚地走出夜暝宫,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一抬头,却瞧见刚刚归来的夜冥残竹。
“怎么,你来夜暝宫是来找你妹妹,还是来看我?”他含笑打趣,瞧见我脸色不太好,又道,“你放心,我又不会把叶枯怎么样。”
我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却意外地发现夜冥残竹身后跟着个小姑娘,凡间八九岁的模样,很是可爱。我不知道她是谁,也没有心情去追究她是谁,以及她为什么会跟在夜冥残竹身后。
外面的事太复杂了,还是重烟宫里清静。
……
夜冥残竹去了凡间,对外说是执行任务。
可我从叶枯那里听说,是那天跟在夜冥残竹身后的小姑娘私下房间,夜冥残竹是为了追她而去,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我像凡间望去,像是遥望一种遥不可及的思念。
鬼使神差的,就走进了夜暝宫,妹妹坐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百无聊赖,仿佛夜冥残竹一走,她就失去了全部的生机。
我坐在她身边,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仿佛怅然若失的人除了她,还有我。至少,她还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怅然若失,而我却连原因都不知道,哪里还有资格去劝慰别人?
不知过了多久,叶蓼走了过来,带着些鲜果。
她自顾自坐下,唇一扬,若绿波微漾:“左使一直很忙,外出办事也是常事,不必忧心。”忽的,她神情一黯,“只是这一次,恐怕会不一样了。”
妹妹急切:“为什么?”
“左使复姓夜冥,宫殿却名为夜暝。虽然只多了个‘日’字,但你们可知其中深意?”她的笑多了抹嘲讽,“古繁陌城统一之前,有一女子,叫兰烟暝,她所习法术,皆是左使所教,还有叶主的指点,不然重烟宫的名字又岂会那么巧合?如今左使去凡间,正是去寻兰烟暝的转世。”
妹妹又惊又恐,甩手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心中震惊,直觉上却觉得她话中有疑,却又说不清是什么。毕竟,那时的事,我丝毫不知。
然而,事情并没有如此结束。
夜冥残竹很久才回来一次,而且来去匆匆。渐渐有传言传出,夜冥左使在凡间偶遇一女子,视为挚爱,乐不思蜀。
我不知道这传言的真假,更不知道那女子是不是兰烟暝的转世。但此时,更令我震惊的消息传来——妹妹修习了禁术!
醍莲极难开花,因此能开花者必是承天所厚,因此要学东西也快得很。因此短短的时间内,妹妹已经将共九重的绝心术修习到了第七层,偶尔被叶蓼发现后禀报给叶主。
而从头至尾,我都被蒙在鼓里!
所以当妹妹被制服时,我正坐在重烟宫里一无所知。
然而毕竟是同根而生,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当我准备去一探究竟的时候,竟被守卫拦住,我就知道必有大事发生。我顾不得许多,强行逃走。
妹妹一身红衣,被困在悬空的结界里,神情痛苦。叶城的天空罕见地出现了红霞,绚烂而旖旎。可我知道,一旦红霞消失,妹妹的性命也就不复存在。
我向叶主跪下:“叶主,求求你救救妹妹,她只是一时糊涂才铸下大错……”
这是我*求叶枯——亦是最后一次。
他神情如往常般清冷,丝毫不为所动。
我向四周望去,这才发现夜冥残竹也回来了,而结界正是他所设。
我跪行到他身边,紧紧拉住他的衣角,苦苦哀求:“夜冥左使,放了妹妹吧,她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
我像个透明人一样被他忽视了,而我此时才发现,夜冥残竹不笑的样子,竟如此绝情。或许,叶城之人都是绝情的。
我该恨谁呢?叶枯?还是夜冥残竹?或许要恨只能恨我自己太天真。
红霞消散之际,我绝望地坐到地上。一抬头,却对上了叶蓼似笑非笑的眸子。忽然间,我意识到,原来我和妹妹从一开始就走进了一个圈套。
“叶夭私自修习禁术,企图霍乱叶城,按律已诛。叶灼为其长姐,本应连坐。念其不知,从轻处置,流放极北之地,无诏不得离开。”
……
极北之地位于古繁陌城北部,甚为严寒。纵然有法术护体,也依旧挡不住那侵体的寒意。可是再寒冷,也抵不上心寒。
记得离开叶城前,我去见叶枯,问他当日为何不斩草除根,否则日后便不会有那么多灾祸。
他说:“传言不可轻信,叶城向来只信叶知涯的预言。何况醍莲灵性颇高,好好培养必能成大器。”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我在极北之地唯一的乐趣,便是以回忆度日,可若连回忆都是苦涩的。
我再也不能替那个如雪的男子研墨,静守岁月安好;再也不能在那个如竹的男子面前故作机智,却往往羞得面红耳赤;更不能亲切地唤一声小夭,听她甜甜地、兴高采烈地回应……
于是,我唯一可以打发时光的事情,竟成了扫雪。
“这雪无边无际,你扫它又有何益?”一个清甜的声音传来。
我抬头,是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一身红衣宛如盛开的红莲,与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她的脸,和小夭一模一样。
我突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