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内离开窗边座位的两人都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都通过不远处一部相机化作专业报道被人刊登在了第二天的娱乐头条上。
坐在谢道年银灰色跑车的副驾驶上,黎松松一边哭一边嫌弃他,“你到底是谁的朋友,我爸叫你不告诉我你就不告诉我啦,简直是太过分了。”
说完她也不等他回应反驳,又自顾自说道:“对不起,这件事还是怪我,你夹在我和我爸中间该有多么煎熬又难受啊,你太辛苦了。”
到最后,黎松松哭够了,用纸巾抹干泪水,随即一把拍在他肩膀上,“谢道年,谢谢你,能有你这个朋友,真好。”
默默承受住这一巴掌,谢道年眉眼间笑意冷淡了些,他要的可不只是朋友这么简单。
有些事情,还是应该要准备起来了。
没心思去注意谢道年的车七拐八拐开往哪里,黎松松收拾好情绪听他说到了抬头时,瞧见的就是通亨市昭济医院几个大字。
时隔四年,跟着谢道年的脚步好不容易走到与黎木盍仅有一墙之隔的病房外,黎松松敲门的手下意识停顿起来。
手心开始往外冒出细密汗珠来,方才因为哭泣变得苍白的脸变得绯红,她仔细注视着这黑色金属的门把,有些无措。
四年了,她应该以何种面目,何种态度来面对这位父亲呢?
看出黎松松的纠结挣扎,谢道年在她身后侧轻轻出手拍拍她的肩膀,温声道:“进去吧,和黎叔叔好好聊聊。”
“嗯。”死死咬住唇,沉闷的声音从牙齿缝隙中透露出来。
深呼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无限勇气一样,黎松松终于手上用力拧开了门。
木门被打开时发出的细微嘎吱声在这层空旷的楼道内格外清晰,清晰到她身子下意识抖了抖,跟着恍若大鼓敲响的心跳声也同样明了起来。
小步踏进病房,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偌大病房内,躺在正中央病床上的黎木盍憔悴的身影直直落入眼底。
床头柜上还呈放着一束有几分枯萎的桔梗花。
黎松松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的眼泪唰地又流了出来,划过面庞直直坠到光洁地板上。
听到声响,陷于混沌与清醒之间的黎木盍缓慢转过头来,待看清站在门口捂着嘴不肯哭出声的黎松松时。
他苍白的面上霎时间闪过惊喜,干涩唇瓣费力张了张,轻轻唤了声,“松松。”
这声犹如午夜梦回时响彻在耳边的称呼,惹得黎松松向前连走一大步,脚步踉跄着来到病床前。
“爸,你怎么,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她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握住黎木盍落在蓝白色棉被上干枯的手,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明明在那时候,这双手还健康有力。
时隔多年听黎松松唤了自己一声爸,黎木盍儒雅却难掩沧桑的脸上渐渐挂起真切的笑容来,连连点头,应了声。
“哎,爸身体没多大问题,你别担心,就是这两天感冒严重了些,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听到这话,黎松松哭声抽噎了几下,随即恼怒道:“你还想骗我,谢道年没经受住我的严加拷打,他把事情全都告诉我了。”
黎木盍挂在脸上的笑僵了僵,他有些费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慢慢盖住黎松松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而后悠悠叹息一声。
“我知道那小子瞒不住你,不过他还是不负所托,至少没有在你还在外面学习的时候让你知道这么件糟心事。”
两手交叠间,黎松松便能清楚感觉到黎木盍再不同于曾经的康健,如今能感受到的唯独他满身心的脆弱,“你是我爸,这怎么在你嘴里就变成了一件糟心事了?”
听她说的这句话,黎木盍极为愧疚地垂下眼,目光定定落在床头柜上那束已经开始枯萎的桔梗花,声音幽邃而深远。
“爸爸对不起你的事情太多,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压根就不配当你的爸爸。”
“我没能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张开有力的臂膀为你去遮风挡雨,反而在不少你孤弱无缘的情况下狠心当那个恶人。”
“我这一生活得太过懦弱,不仅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甚至于连自己的女儿也没胆子守护。”
晕乎乎听黎木盍说了这么大段话,黎松松的疑惑非但没能解决,反倒是越缠越深了。
沈如眉如今活得好好的,她爸口中的妻子必然不会是她,那就只能是她的母亲温柠了。
莫非,当年温柠去世不是意外,而是某人有意为之?
想到这里,黎松松感觉后背冒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一直凉到她心里。
极力稳住自己开始往阴谋人为方向发散的思绪,她平稳着语调,装作单纯的好奇语气,“爸,说起这事,您能和我好好说说当年的事情吗?”
如今完全脱离了沈家监控,想着自己兴许时日无多,黎木盍索性慢悠悠将那些被尘封许久的前尘往事一五一十向黎松松说清楚。
不然,他怕自己无颜面对温柠。
“说起来,当年我和你母亲认识的时候,比你现在这个年纪还要早上许多,我们俩,算是青梅竹马……”
黎木盍与温柠打小就是一个院子长大的孩子,在青春懵懂之际,两个人便对对方生出了些不一样的心思。
再后来,两人一同上初中,高中,甚至于连大学都一样。
温柠天生丽质,一直都是远近有名的美人,来表白的混小子不知凡几。
黎木盍儒雅清俊,给他递情书送礼物的人同样是络绎不绝。
某次联谊会,黎木盍瞧见他们学校有名的学生会长向温柠告白,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在酒精促进的冲动情感之下就向温柠告白了。
出乎意料的是,温柠也喜欢他。
至此,两人便理所当然成了众人眼中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的代名词。
两家父母本就是熟识,举双手赞成他们俩在一起。
大学毕业之后,黎木盍向温柠求婚,两人领证,一年后就有了黎松松这个承载着他们所有爱意降临的孩子。
“原本我以为,我们的生活会一直这么平淡又幸福地生活下去。”说到这儿,黎木盍像是想起了什么难耐的伤心事,抬手捂住眼睛,湿润的泪水却依旧从他指缝里流了出来。
感叹于自家父母年轻时候心心相印互相喜欢的美好。
黎松松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必然就是促使他们一家发生巨变破裂的重大转折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