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为首的竟然是我的舅舅,爱弟的弟弟辉子。
看到他的脸,我不由得一阵反胃。
不禁想到上一世,他赌博输了钱,跑到我家,死皮赖脸地跟我妈商量,要把我嫁出去换钱的事情。
“你想干什么?”我挺身而出,护在爱弟身前。
“听说,姐你考上高中了。”辉子双手插兜,吊儿郎当。
“你应该为你姐开心才是。”我定定地看着他。
“开心?”辉子嗤笑,“为了考这个破高中,姐你活干得越来越少了,每天不着家,我的袜子都没人洗。等你上了高中,家里还得给你掏学费,你不配上高中。”
爱弟怔怔地看着辉子,眼睛逐渐通红。
我心中百味杂陈。
妈妈啊,看清他的嘴脸了吗?这就是你一直百般呵护的弟弟,这就是未来吸你的血,啖你的肉的好弟弟。
让我没想到的是,爱弟从我的身后走出来,声音小而坚定:“辉子,你听好,女孩子受教育,是可以改变三代人的命运的,这个高中,姐一定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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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别怪我了,姐。”辉子一招手,他身后的混混们嘿嘿笑着凑上来。
“那就让他们给你个教训,你要是去上了高中,我们会经常去找你玩的。”辉子还稚嫩的脸庞 ,眼神却天真的邪恶。
爱弟咬着嘴唇,颤抖着拉着我。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了。
我还记得从六楼坠到地面,骨骼寸寸碎裂的声音。
这世上,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混混们将我们围成一圈,动手动脚的试探。油腻的笑容,黝黑的手在头发上摩挲。
爱弟吓得一边推拒,一边大喊。
“辉子,你他妈这个狗东西可真不是人。”我平静说。
这句话,我上辈子就想说了。
我从包里摸出本要用来庆祝的酒瓶。
“砰”的一下,就像我跳楼那样干脆利落的,砸在眼前的一个正伸手的男人头上。
酒瓶碎裂,男人的额头血肉模糊。他捂着头倒退,栽倒在其他人身上。
我握着破裂的瓶子,尖锐的碎片也深深扎进手里,鲜血流淌。
“想死的,可以继续。”
12
辉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秀姐……”
他很快沉了沉气,“别他妈的虚张声势吓唬我们,你还敢砸我兄弟,给我上。”
他的话语还没落下,我就看到爱弟举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捡的粗大棍子,一棍子砸在辉子背上。
我目瞪口呆。
辉子被砸倒在地,爱弟疯了似的举着那棍子,流着泪闭着眼睛乱砸。毫无章法,但是足够震慑。
那群人眼看着我们拿出不要命的架势,纷纷搀着额头流血的男人逃散而去。
爱弟闭着眼,眼看着要冲地上的辉子的裤裆狠狠再砸去一棍。
辉子惊恐地蹬腿,“姐!姐!姐我错了!”
爱弟睁开眼,眼底一片空洞,棍子从手里掉落。
我将手中的碎瓶子抵住辉子的脖子,轻轻摩挲:“以后还敢来找我们玩吗?”
“不敢!不敢了。”
“回到家,要是有人问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是我自己!是我自己摔的。”
13
我砸碎瓶子,带着爱弟离开。
爱弟神情恍惚,这是她第一次实质意义上的反抗家人。
我却很开心,咧着嘴笑。
爱弟看着我流血的手,呜呜哭出了声。
辉子没敢再来找过我们麻烦,上了高中后,爱弟申请了贫困生的帮扶,还在学校的食堂帮工。
她住在学校,几个月才回家一次,与家里的联系越来越少,成绩却越来越优异。
高中这些知识我都曾经学过一遍,而且这个年代的考题比我那一世简单不少,闲暇时间,我还会给爱弟补习功课。
14
很快,到了高考的日子。以爱弟的成绩,考上大学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前面几科,我们考得都很顺利。对着答案,感觉胜利在即。
我笑着抱住爱弟。“还剩最后一科,一定要加油!考上大学,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爱弟笑着点头。
我们在考场外等着入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忽然看到一个黑影,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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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人是辉子,他一脸慌张,拽着爱弟:“姐,妈从收粮食的车上栽下来了,摔得满身都是血,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爱弟慌了,她犹豫了一瞬,满是歉意与痛苦地望向我。
家庭的那根锁链,再一次扯着她拼命坠下去。
如果现在她走了,那么这三年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
就像,上一世被篡改了志愿的我一样。
也许,我该让她走,这样……她才能切身体验我当初的痛苦。
有一瞬,我甚至是这样想。
但我还是伸出手,抓住了她。
提醒进场的铃声打起,我说:“爱弟,你先去考试,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可是……”
“你难道还不放心我吗?”我板着脸。
这些年,我对她亦师亦友,她相信并且敬畏我。
爱弟纠结着,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挣脱了辉子,在辉子的一声声姐中,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考场。
16
看见爱弟完全进入了考场,我紧绷的心才放松下来。
自从那一次我用啤酒瓶威胁过辉子后,他一直有些怕我。
现在,他瑟缩着指责我:“你把我姐放进去了,我妈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责任吗?”
我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你妈到底是真的摔下来,还是你编造出来的?”
辉子避开我的眼睛,“当然,当然是真的。”他抓住我,“你把我姐放走了,你得跟我回去处理。”
我一把甩开他:“如果是真的,你立刻回去打120,让医生先抢救,钱的事情我们会想办法。如果是假的……”
我冷笑着,一字一顿,“你给我等着。”
我头也不回地进了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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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考试的过程有些波折,但是结果是好的。我和爱弟都考上了大学,这一回,没人可以篡改我的志愿了。
辉子说他妈妈摔下车的事是他捏造的,考完试后,他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我兴致勃勃地研究了许久报考指南,带着爱弟一起报了未来很有发展前景的电子科技。
暴富的美好未来仿佛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爱弟笑着打我的脑袋,说我是小财迷。
我却只看着她嘻嘻笑。
妈妈啊,是不是你的命运,已经悄悄被我改变了呢。
18
爱弟在大学勤工俭学,成绩优异,各种奖学金也拿到手软。
她越来越自信,越来越活泼,原生家庭的苦痛好像在知识的海洋中,得到了治愈。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长得与我印象中的妈妈越来越像,可是性格却大相径庭。
印象里的妈妈每天冷漠而沧桑,说话总是尖酸刻薄,架枪带棒。生活所给予她的不如意,她全部都发泄到了我们头上。
那时候的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扫兴。
记得上一世,我第一次兼职拿到了工钱,给妈妈发去了一个红包,还兴奋地发了一段长话,告诉妈妈以后还会赚更多的钱给她。
可妈妈只是不咸不淡地回复,“是读了点书,就这么点钱,还这么多话,显得你有文化呗。”我被这一盆冷水浇的心凉,从此再也不想在情感上跟她有什么交流。
可现在的妈妈“爱弟”善解人意,喜欢夸赞别人,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我经常望着爱弟的笑颜出神。
真好!
这一世,能够做你的孩子的人,一定比我幸福。
19
爱弟读了大学后,家里表面上一直拿她吹嘘,给自己长脸,实际上还是打压着她,逼迫她将打工赚的钱寄回家里。
到了寒暑假,爱弟不想回家。连续两个假期,都申请留在学校打工。但是家里越发催得急了,姥姥更是打电话来,说身体不好了,要爱弟这个假期务必回家一趟。
没有办法,爱弟不情不愿地收拾了行李,再一次回到了那个吃人的家。
爱弟在城里读书,自己打工买了些得体的衣服,皮肤变白了许多,也逐渐有了些读书的气质。
村里人见了她,都觉得新鲜,一个个上前把我们围拢起来,簇拥着我们热热闹闹地回到了老院子。
姥姥被这声音所惊扰,带着辉子跑出门来看。
他们俩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那些围拢的村里人,满脸堆笑地关上了院门。
门刚一关上,姥姥顿时变了脸色。
20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爱弟的穿着,嘴里啧啧出声,“看你在外头是挣了大钱,穿得跟我们都不一样了。”
她扯着爱弟的袖子,“可你怎么月月才给家里寄那么一点钱呢,真是不孝!”
爱弟后退一步,很无奈,“妈,我还是学生,打工赚自己的开销已经很辛苦了,能省下来的钱,都已经寄回来给你们了。”
姥姥撇着嘴,“呦呦呦,我还说不得了。读了书气性大了,现在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以后真赚了钱,不得嫌弃死我们。”
爱弟失望地眼含泪水,拎着行李拉着我往屋里走。
她以为隔了这么久没有回家,可能家里对她会有些温情,她还对这里抱有期待,可是每一次的期待,换来的都是更深的失望与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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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了屋,我帮爱弟打扫已经被当成杂物间的房间,姥姥还在外面嚷嚷着。
我们才知道,这一次匆匆地把爱弟喊回来,原来是为了给她相亲。
辉子没考上学校,到了农村该结婚的年龄了。但是他好赌,爱打架惹事,十里八村都没有姑娘相中他。
好容易有一家点了头,但是却开出了10w的彩礼钱。姥姥正愁着,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个有文化,能卖个高价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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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弟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我满头大汗地打扫满是灰尘和垃圾的房间。
她的心仿佛一寸寸冷下来。
她寒窗苦读十八年,一边打工一边读书,终于得以考上大学,在光鲜亮丽的城市读书,眼看有明亮的未来。
可是她在姥姥心里的价值,还是抵不过那个不学无术,吃喝嫖赌的辉子。甚至她只是从廉价的工具人,变成了可以换取更多金钱的工具人。
“这太脏了,要不,还是去我家住吧。”我停下手里的扫帚。
爱弟摇摇头,她甚至对我笑了一下,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我好累,你先回家吧,我自己睡一下。”
23
上一世的妈妈和这一世的爱弟,人生轨迹从高中开始,已经发生了太大的变化。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并且已经成功影响了爱弟的命运。
可当我从街口唠嗑的阿姨们嘴里,听到姥姥给爱弟安排的相亲人选的名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破防了。
“来志。”
这正是上一世,我那个酗酒、爱好家暴的父亲的名字。
上一世,他们也是相亲认识的。
不过区别可能是,上一世的彩礼只有3w。这一世,爱弟成了大学生,价值在他们心里有所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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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上一世,父亲在我腹部狠狠踹的那一脚,我还觉得小腹隐隐作痛。
我疯狂地往爱弟家跑去。
我辛辛苦苦培育的白菜,可不能让猪拱了去。
我一股脑跑到了门外,站在门边喘息。
透过门缝,爱弟和来志正面对面坐着交谈。来志比我印象中的年轻苗条很多,看起来甚至有些羞涩和拘谨。
来志殷勤地给爱弟倒水,爱弟轻轻一笑,来志看得魂都丢了,水满了都不知道,洒了一地。
阳光洒在他们年轻饱满的脸上,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温馨。
我正要推门而入,却又忽然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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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跳楼后,莫名其妙在秀秀身上重生。
这些年,我也同样寒窗苦读,终于考取了理想的学校。我憧憬的未来仿佛也触手可得。
可是,如果爱弟不和来志结婚,那他们就不会生下我,那现在的我,又是谁呢?
如果我阻止了他们在一起,那是不是相当于,我阻止了自己的出生。
那我,还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吗?也许某一刻,我就会像来的时候那样,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我推门的手垂了下来,望着门里两张含笑对视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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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一世,爱弟的性格都改变了。会不会我那个渣爹的性格,也变得温和了呢。毕竟,在我的记忆里,还从没看到过他这种羞涩的笑脸。
也许,他们这一次的结合,会幸福也说不定。
我低着头望着自己两只白皙的手。
好吧,我就是自私,我担心自己不能出生,担心我现在拥有的,会顷刻化为泡沫。
鱼在水中游,是尾也是头,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又如何去辨清呢。
27
抬起头,我缓缓推开门。
可是妈妈啊,我也想让你拥有幸福的一生。
我陪着你成长的这几年,看到了你的家庭环境,理解了上一世你为什么性格扭曲,对你的怨恨逐渐消散。
我不想去赌那十分之一你幸福的可能,我要在我的掌控下,让你获得100%确定的完满。
门吱呀作响。
来志诧异地看过来,站起了身。
我第一次昂首挺胸,站在这个男人面前。
我审视着他,换他局促不安,挤出讨好的笑容。
“我是爱弟的姐姐,你们不合适,除非你能拿出一百万彩礼。否则就请回吧!”我冷冷地对着来志说。
来志涨红了脸。他搓着手,“你是瞧不起我家吗,我家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人家。爱弟嫁给我,不会受委屈的。”
“这一辈子,只要我还活着,爱弟就绝不可能嫁给你!”我冰冷的审判。
“你不过是个姐姐,你凭啥说了算,你来掺和啥!”来志青筋暴起,拳头攥紧。这在上一世,通常是他家暴开始的前兆。
我看着熟悉的他,竟然觉得一阵轻松。
我甚至在心里暗暗期待,他举起的拳头。
“我的事,她说话全都管用。”爱弟忽然上前一步,把我挡在身后,眼神轻柔而坚定。
来志悻悻地走了。
爱弟平静地看着我,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我会来。她轻轻拉过我的手,“秀秀,陪我回学校吧,这个家,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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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偷偷溜走了,逃也似的回到了学校。
姥姥打电话来破口大骂,可是她没有爱弟学校的地址,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无可奈何,只是赌咒发誓不会放过爱弟。
爱弟挂了电话,沉默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她就拉着我,直奔去警察局要求改名字。
本来成年人的名字是很难改的,但是负责这项业务的姐姐看到爱弟的名字后,同情地叹了口气,也没有说什么。
爱弟把名字改成了青芜,意味着像杂草一样生机勃勃地生长。她说她从小就很羡慕别的女孩子,可以有一个正常好听的名字。
而爱弟这两个从她出生起,就沉重地套在她的身上。别人每喊一次,仿佛都在提醒着她,她是不被期待着来到这个人间的。
她叹着气,眼睛里的泪珠闪着光。
“青芜!”我笑着,跳着大声地喊她的名字,“你新的人生要开始了!”
不顾街上行人或诧异或好奇的目光,我们拉着手在街上大笑着奔跑。
29
青芜大学快毕业的时候,认识了同校的一个研究生学长。学长性格单纯,家境优越,被爱包围着长大的他,特别欣赏青芜虽然家境贫寒,但坚韧乐观独立的性格。
两个人经常约着去图书馆学习,在学长细水长流的追求下,两个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青芜每天都非常开心,晚上总是叽叽喳喳地挽着我,偷偷告诉我他们之间的趣事。这个时候的她,朝气蓬勃,脸上洋溢着少女的娇羞。
被爱包围着长大的人,总是更知道如何去爱别人,这是来志永远也给不了青芜的。
30
在学长朋友的内推下,青芜顺利地进入了一家五百强外企实习,薪资可观。她开始学着普通女孩子一样逛街买些衣服,偶尔也舍得去咖啡店坐一坐。
我很欣慰于她的转变。
阳光下,我与她一起坐在街角的咖啡屋,青芜珍惜地捧着咖啡,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所得到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我笑她,果然恋爱中的女孩都爱胡思乱想。
她却捂住我的手,有些害怕地说:“秀秀,说真的!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当初我没有考上高中,稀里糊涂辍学嫁人。梦里的我居然一心想要生个男孩,讨取婆家的欢心。”
她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好在我醒过来了,那只是个梦。”
我却心中一惊,怔怔坐在那里。
只是个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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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芜逃离了老家,辉子自然没有得到10w的彩礼钱,这婚事也就又泡了汤。
青芜每月都按时给家里打去一千元,权当是回报生养的情分。
可这钱,非但没有让那家人知道感恩,反倒生出了许多不该有的想法。几次三番地催着青芜多打些钱回去,青芜一律没有理会。
这天,辉子不知道从哪得到的信息,竟然风尘仆仆地拎着蛇皮袋,到青芜的公司去堵她。
窗明几净,香气轻拂的高档写字楼里,穿着精致的都市打工人三五成群地聊着天,“滴滴——”刷卡从门禁而出。
拎着蛇皮袋,头发杂乱,皮肤黝黑的辉子看起来与这里格格不入,引得路过的人都要回头看上两眼。
青芜捧着美式,与同事们春风满面地说了明天见,一回头,便看见了阴沉着眼、却微笑着挡在面前的辉子。
美式扑朔朔洒了一地。
32
我与青芜约好晚上一起吃饭,一进到她公司,便看见了这一幕。
青芜与辉子相对而立,周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同事。
辉子声泪俱下地大声控诉着,“姐,你如今是长本事了,靠家里供你,上了好学校,进了这么好的公司,我却连高中都没能读。我和妈在家里都快活不下去了,你不闻不问,我们连你在哪里工作,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对着看热闹的同事,“大家都帮我评评理,你还把妈给你起的名字都改了,你太不孝了。你在这逍遥快乐,求你也拿点钱管管家里吧,这是你的义务,你必须赡养我们!”他仿佛痛心疾首的样子。
同事们眼光异样地看向青芜,小声议论起来。
这是要毁了青芜的名誉,再以此威胁她掌控她吗?
好阴毒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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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血压蹭一下就起来了。刚想上前,狠狠给辉子两大嘴巴子。
就看到青芜抬起头,嘴角笑意嘲讽,语气平和,“辉子,我为什么会改名字,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对着大家,语气抱歉,“这是我弟弟,因为我不愿意让他在家当个啃老啃姐的蛀虫,为了跟我要钱,闹事闹到了这里,让大家见笑了。”
她笑意清浅,眼光冷淡,“一,我是改了名字,那是因为家里重男轻女,给我起了个人人嘲笑的名字‘爱弟’。二,我从高中开始,就没再用过家里一分钱,反而每月要打工往家里拿钱。三,你要说清楚,你没读高中,不是为了供姐姐我,而是因为你根本没可能考上。四,我自从工作后,每月给家里寄一千元,你们在农村,足够生活了,除非你又去赌博,把钱都输光了。”
她条理清晰,口条流畅,出奇的平静,一条条反驳下来,周边的同事也都是人精,在心里有了判断,又将不屑的眼光投向辉子。
34
辉子见舆论攻势不成,干脆甩了蛇皮袋,一屁股赖在大厅,只哭喊着要青芜承担赡养的义务。
青芜蹲下身,“子女对父母才有赡养的义务,而我对你没有。履行赡养义务的对象必须是缺乏劳动能力的,妈身体健康,也不符合这条。我每月给你们寄钱,是出于我们仅剩的那么一点情分上。辉子,今天你来这闹事,我也明白了,在你心里,我只是个打款机器。今后,这一千块,在妈失去劳动能力之前,我也不会再往家里打了。”
辉子愣住。他还以为青芜是以前那个软弱,可以由他们摆布的女孩。本想多要些钱,却没想到连原本的一千都会失去。
他抽泣着,半晌抱住青芜的小腿,“姐,我错了,你别这样。妈不知道我今天来找你,你还得按月给她打钱啊!”
人群渐渐散去。
我站在人群外,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青芜,你真的成长为一个独立勇敢的女性了。
很开心,你挣脱了童年拴在你小腿上的锁链。
我也可以真正放手了。
35
工作转正后,青芜被学长带去见了家长。两人顺理成章地成立了小家庭。而我选择继续深造,读了博士,我们见面不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
婚后,青芜过得很幸福,我去见她,她每次都是笑容满满。
我和青芜并排坐在沙发上,学长出门上班,在青芜额头轻吻了一下,她嗔怪地打了他一下,又憋不住笑了。
学长离开后,青芜挽着我嘀嘀咕咕地说些女孩子的私房话。
忽然,她迟疑了一下,神秘微笑着盘腿坐在沙发上,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做什么,神神秘秘的!”我好奇地问。
青芜带着神秘的笑意,挽着我的手臂,整个人缩在我的肩上,“秀秀,你知道吗?我怀孕了!”
我顿时怔住,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青芜还靠在我的肩膀上畅想,“我和老公都希望是个女孩子,我们会把她宠成小公主,让她受最好的教育,快快乐乐地长大。我要给她买好多好多的漂亮裙子,把我童年缺失的爱,都弥补给她……”
听着她用憧憬的语气说着对未来女儿的规划,我的鼻子酸酸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打转,声音也变得涩涩的,“会的,你们一定会愿望成真的。”
36
青芜生产那天,我和学长还有他们一大家子人,守在医院的长椅上焦急等待。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直到婴儿的啼哭声传来,护士抱着婴儿,“是个小公主,恭喜!”
孩子被学长珍惜小心地抱在怀里,一大家人都在期待着这个女孩的诞生。
可自从这个婴儿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只觉得身体的能量在慢慢消散,就像青烟一样不停地向外飘散,似乎灵魂在不受控制地溜走。
我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端详着那个小小的孩子。
小巧的鼻子,细卷的胎发,还有那手指上的小颗青色胎记!
我颤抖着抚着那小小的胎记。
这,这是?
我哭着笑出来。
这就是我!这个孩子就是我啊!
我改变了妈妈的人生轨迹,改变了她的老公,但却没能改变她是我妈妈这件事情。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含笑望了一眼这个孩子,无声地张合嘴,“这一世,你一定会非常快乐!”
37后记
据说妈妈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叫作秀秀阿姨,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据说,她在我出生的那一天,离奇地消失了。
家里最显眼的位置,永远摆着秀秀阿姨和妈妈的合照。
妈妈说,她是改变了妈妈命运的恩人,如果没有秀秀阿姨,她无法想象自己会过着怎样悲惨的生活。
我想,那她应该也算是我的恩人吧,毕竟,我的命运,也随之被改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