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鹤将手中的汤盅递了过去,道:“还是热的。”
“嗯。你出去。”阎璟棠捧着汤盅朝屏风后走去。
瑞鹤刚想说“我看看顾冷”,就被砸了这么一句,他无奈地道:“是!”
罢了罢了,虽说有袍泽情意,但他一个副将,探望主母也不太合适。
出了帘门,心里也在叹息:顾冷啊顾冷,你可一定要挺住啊,你要是抗不过去,我看王爷也彻底废了!这辈子都完了!
阎璟棠端着汤盅坐在床沿,汤盅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给顾冷把头部垫高搂在怀里,然后掀开汤盅。
他低声道:“味道比较难闻,你忍着点儿,喝下去。”
明知道她听不见,不会有任何回应,他还是与她说话。
汤盅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让瑞鹤在附近打的野鹿放出来的最新鲜的血。
葛良俊说这些东西的血能够尽快让顾冷把失血补回来,但煮熟了的话会破坏其中的养分,所以只能让顾冷喝生的。
为了预防血结块,刚放出来还是温的就要喝下去。
她昏迷之中,本来能进食的量就很少,只能一日多次。
阎璟棠把帕子隔在了顾冷的下巴上,搂着她,就像喂小宝宝一样,舀了一点鹿血送到顾冷的唇边。
“宝宝,这新鲜的,刚杀的鹿。喝了对你有用,乖乖地张嘴喝下去。”
一勺鹿血灌进嘴里,大半流了出来。
阎璟棠没有半点不耐烦,用帕子给她擦拭干净之后,又道:“太腥了,你不喜欢?”
“是不喜欢这种味道?还是不喜欢这样喝?”
“无妨,我与你一起喝,好不好?”
说着,他把汤匙放下,端起汤盅自己喝了一口。
血腥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咸腥温热,确实冲鼻难闻。
他拧了拧眉,低头对上她的嘴,将嘴里的鹿血一点一点地渡进她的嘴里。
如此几次三番,多多少少有点用。
这段时间,只要他在,顾冷的进食都是如此。他在的时候,就能喂下去多一点。
喝的都是汤药和补血补气的流食,大部分都经过阎璟棠的嘴,再喂进顾冷的肚子里。
她感受的苦、臭、腥,他全都品尝过。
但是这样还是不够,他心里还是痛苦。
若能代替她就好了。
慢慢的,喂了半盅鹿血,阎璟棠觉得差不多了,汤盅放了下来,再把顾冷放平躺下。
见她唇边还有一点血迹,他又用帕子给她仔细擦拭干净。
白皙嫩滑的小脸,此时是一片苍青色,失血过多的那种。
像死了一样!
他拒绝了这样的想法,给她把被角掖好,又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把床上收拾好了,他无心收拾那一片狼藉。
他就这么蹲在床榻旁边,握着顾冷的手,低声道:“宝宝,这次我是我不对,我不骂你、不凶你,你醒过来了,好吗?”
当时那种情况,出门前她还保证她会小心,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可她竟然又一次拿自己的命去拼!
她对他食言了!
若说阎璟棠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如果顾冷真的带着一身伤、好歹有命回来,他肯定要骂她、很凶很凶地骂她!
但她如今这个样子,骂她也没用啊!
骂给谁听?
“只要你醒过来,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伸手摸了摸顾冷的额头,低声道:“你会这样遭罪都是我不好,都怪我,你醒过来后,随便骂我,好不好?”
任何人都知道他在自责。
顾冷从城墙上坠下来,倘若他没有接住,她可能真的会摔成肉泥!
亲眼看着她摔下来,他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已经失去了理智。
他接住了人,发现怎么都叫不醒她,当即就发了狂,那一瞬间脑子就跟坏了似的,完全没想到要给她止血。
他发了狂似的杀戮,拖延了她的伤势,让她失血越来越多,才会造成现在昏睡不醒的状况!
是他的错啊!
他要如何惩罚自己才能解恨?
阎璟棠握着顾冷的手,按着她的手背在自己的额头上,垂下头,又道:“你骂我我不还口,打我我也不还手。你想怎么样都行,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醒过来,哪怕……哪怕……”
他哽了哽,才继续道:“哪怕你不要我了,我也都可以接受的,只要你好好的。顾冷,我只要你好好的……”
大滴大滴的水光落下来,倘若眼前有任何一个外人在,阎璟棠可能都不会放任自己这样情绪失控。
但他是真的失控了!
自责、心疼本就难受至极,他还恐慌、忧虑!
葛良俊说顾冷既然还活着,那就一定不会有事,但阎璟棠很清楚,葛良俊那是安慰人的话!
但凡葛良俊有办法,都不会说这种话的,而是直接给顾冷治疗。
与其说葛良俊在安慰他们,还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
如今,汤药喝了,顾冷身上的外伤都在收口,虽然恢复缓慢,却也切切实实地在恢复中。
针灸也做了,给顾冷的全身经脉通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
又怕是顾冷的内力出了问题,把拓跋宏给叫过来了,仔细分辨过,确定顾冷内力并没有问题。
她甚至没有多少内功震伤的痕迹,只有外伤!
令她昏睡不醒的,就是脱力和失血过多。
不知道那时候顾冷到底是用怎么样强悍的意志力坚持下来的,寻常人是根本不可能撑得住,早就倒下昏迷了!
有时候,他真的恨透了顾冷这样的意志力。
可她,当真应了那一句:不破宛城誓不回!
她没说出口,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林淮说,当时他情况危急,若不是顾冷过来帮了他一把,他是活不下来的。
正因为顾冷帮了这一把,他顺利地斩下李守云的头颅。
顾冷给他解了围,间接救了他的命,让他立了功!
这个功劳,应该是顾冷的。
而林淮,这辈子都忘不了自己欠了顾冷一命!
但阎璟棠不在乎功劳:“我的小姑娘要的,从来就不是战功。”
她回来当兵是为了他、打仗是为了他、拼命也是为了他!
都是为了他啊!
越是这么想,阎璟棠心里越是难受,泪水越发止不住。
多少个夜里,他一个人呜咽,难以抑止!
顾冷始终不醒,日子却还是要过。
北金王城被围城半个月后,宫冉举了白旗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