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冷的眼里，谢池春仿佛小太阳。
他是发光发热的那种人，哪怕她认为不需要他的温暖，他也想温暖她的那种。
她从没想过，原来这个小太阳竟然也会阴雨连绵，他的世界竟然也会有雨天！
谢池春竟然会哭！
也不是说大哭，但他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眼圈发红，眼眶湿润，泪水没有掉下来，但他是真的在哭！
“我大概比较笨，不明白为什么大元帅要北伐。”谢池春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低着头继续洗牌子，又道：“窦少将军告诉我，讨伐北金，是为了以战止战。若我们一路保守滞留原地，两国之间的和平永远都不会来。所以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所以，咱们这些人的前赴后继，都是为了未来有一个更好的局面。虽然……他们再也看不见了！”
最后一句，越说越小声。
顾冷有些诧异，朝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窦源看去。
窦源穿着他那一身少将军的戎装，战甲凛凛，没有带头盔。
一个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儿，蹲在水池旁边一个个地把带血的铭牌洗干净，看上去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完全没有最初认识他的时候那高高在上。
大概因为心情沉重，他的表情不怎么好，阴沉的、冷肃的。
手上洗着轻飘飘的木制铭牌，可仿若有千斤重似的！
顾冷原先还以为，窦源就是个好色鬼，只会想女人。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也能说出来这样心怀天下的话来！
所以说，这人啊，从来都不能以绝对的善恶，来定夺他们的性质！
为人不齿的江洋大盗奸淫掳掠，但他也可能对他的妻子女儿宠爱入骨；世人称道的大善人乐善好施，但他为商的时候也可能奸猾不仁，不知道迫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成人的世界，从来都不能以黑白来划分一个人的属性啊！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看到这些……”谢池春擦去了眼泪之后，又抬头朝顾冷看来：“顾冷，你看看这些人……我每次想到牺牲了多少兄弟，然后我又想到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这一次，顾冷没有对他说的话敷衍，而是郑重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她的手还在洗铭牌湿哒哒的，所以就用手肘碰了碰谢池春粗壮的胳膊，道：“你放心，我比任何人都要惜命。大元帅也不让我冲锋陷阵，我一直在后方，不会有事的。”
“你就老实待在后方吧，虽说以前我也觉得，咱们兄弟并肩作战多好啊，把敌人杀个片甲不留，一起立功、荣耀加身！可现在……还是平安比什么都好。”谢池春看着她，颇有老大哥看着弟弟长大了懂事了的欣慰。
顾冷发觉：两年不见，她以为谢池春没有变化，实际上他已经成长了。从哪个少年心性的人，变成熟了不少！
“嗯，平安最好。”她点点头，道：“你冲锋陷阵的时候，也多想想，家中还有亲人等你衣锦还乡，千万要珍重。”
谢池春终于笑了，道：“我知道的！”
接下来的时间，顾冷就一直蹲在水池边，帮着这群人把所有的牌子都洗好，晾晒了空地上，一看日头已经偏移，早就过了午膳的时辰！
她心里顿时喊糟，转头朝谢池春看去，道：“我要回去了。”
“帮了咱们半日，怎么能不跟咱们一起吃饭？”窦源走过来，一把揽住顾冷的肩膀，道：“走！跟你窦爷吃饭去！”
顾冷翻着白眼将他的手撩开，唇角猛抽，道：“谁是窦爷啊，你不要乱说话！”
窦源瞠目，反瞪她：“哎！怎么说我年纪比你大十几岁，官位也比你高不少，你喊我一声窦爷不该么？”
顾冷笑了笑，道：“有种你把这话跟大元帅说去，他要是允许，别说喊窦爷，喊太祖都行！”
私底下，她都喊阎璟棠哥哥，窦源让她喊窦爷，这是要上天么？
“啧！你这就没意思了！”窦源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想吃过饭后，与你切磋切磋呢！别走啊！”
“我跟你们吃饭。”顾冷想了想，道：“切磋就还是改天吧。大家都忙着呢，吃过饭后我就要回去了，免得大元帅找我的时候找不着。”
大概还是因为一起洗了那么一堆铭牌，多多少少有了点袍泽情谊？
窦源斜睨了她良久，只得道：“成吧，走，先吃饭！”
顾冷便跟他们一起去吃饭，半道上见到了巡城的兵，她还是托他们带个口讯给阎璟棠，说自己去先锋营用午饭了。
他们是否帮自己把话带到，她不敢保证。不过有窦少将军在一旁盯着，应该不至于敢糊弄她。
别看窦源是个世家公子哥儿，但他跟阎璟棠那样，即便从小混屯营却依然保持了皇家礼仪的人不同，这人粗糙的时候，是真的粗糙！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以为本将在皇都的时候，也只知道舞枪弄棒吗？老子过得也不要太精致好么？赏花逗鸟的，下棋钓鱼斗蛐蛐儿，什么风雅的事儿没做过？也就是到了这边待了十年，才变这样的！”
谢池春笑道：“都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形容的是女人。但形容起窦少将军来，好像也合适啊！”
“去，没文才别自曝己短！”窦源瞪他。
顾冷倒是没想到，如今谢池春与窦源的相处还不错？
不过不说谢池春，就连她都对窦源刮目相看了的。
顾冷愿意的时候，与一行人一起吃饭，倒也欢快。
不过，她没怎么吃就是了。
吃过饭后，窦源就招呼手底下的随扈一起，去把那些晒干了的铭牌给收起来，顾冷则是打算回郡守府。
谢池春也难得轮到自己休息，想与兄弟单独说几句话，所以说要送她回去。
前往郡守府的路上，顾冷问：“我怎么觉得，你与窦少将军关系不错啊？”
“我……”谢池春面色僵住，道：“兄弟，你可别不高兴啊。我也是因为……先前在镇北关隘口扎营的时候，北金不是第二次袭营嘛？窦少将军救过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