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齐安儿再次回到客栈的时候,方子罕正坐在屋顶吹着笛,所吹的曲子仍旧是那首《空山》。
安静的夜晚,悠远的笛音,那宛若寒冰雕刻出来的人儿。齐安儿飞上房顶,身姿翩然白纱飞舞宛若九天之女。长发一半结鬟盘起,一支紫玉华胜静静的独立鬓发之上,高环巍峨,华胜清雅。风吹发丝飘摇,方子罕无意回头瞧着齐安儿高环鬓发,笑道,“今日你倒是勤快了不少。”
齐安儿道,“好看吗?”记得以前,那是三千多年以前,还在离央山的时候,她总是这幅打扮,唐麟瞧见亦是微微一笑,然后恭恭敬敬的俯首行礼道“参见四公主!”那会儿,齐安儿也会拉住他问“好看吗?”他总是沉沉的,头也不抬的道“好看!”
方子罕静静的看了良久,然后徐徐点头,“好看。”
齐安儿听罢,眼角眉梢都在笑,倾斜身子将头靠在方子罕身上,两手挽着他的胳膊,静静的道,“能听我说一个故事吗?”
方子罕点头道,“嗯。”
齐安儿又补充道,“这个故事是真的,虽然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了,可它真的是真的。”
方子罕亦是沉静应道,“无人信,是真或假又有何区别。许多事都在于人心,只要你自己信,别人信与否又有何重要。”
齐安儿斜眼仰视着方子罕的侧脸,淡淡的呼吸落在方子罕的下巴上,冰凉的脸庞仍旧冰凉,正视前方的视线仍旧漫无目的的飘在远处,齐安儿道,“可我希望你能信。”
方子罕应道,“既然是已经尘封事实,那就当他是一个故事好了。”
齐安儿道,“你可听过三千年前魔界侵入人间的传说,那一场大战几乎毁灭了一切。”
方子罕道,“小时候听老人说起过。”
齐安儿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故事。”齐安儿宁静的目光从方子罕的侧脸上移开,逐渐的飘向遥远的天空,那个只有星辰和月亮的夜空。
“那一次人魔大战里死了一个人,那个人叫做唐笑寒。”齐安儿说着,又浅浅的深呼吸一口气,将略微沉重的语气化为漫不经心,“你听说过唐笑寒这个名字吗?”
“听过,传说里,是他用尽了自己毕生修为拯救了人间。”方子罕应道,那冰凉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兴趣。就此看去,真的好像一个在听故事的孩子,眼里满是期待,期待着说故事的人继续把故事说下去。
“他死后,他的徒弟很伤心,想要救他,便启动时空隧道,逆转乾坤,让一切都倒转,倒转到人魔大战发生之前。而这是,被一个姑娘发现了,那个姑娘用自己的灵魂封锁住了时空隧道,阻止了逆转乾坤。”说着,齐安儿眼眶已经逐渐迷糊。
“好像没人说过这个故事。”方子罕期待着想要听下去。
齐安儿本来紧紧的拦着方子罕的两手松了开,她不想让方子罕感觉到她的紧张与害怕。
“那个姑娘是不是很讨厌?”齐安儿问道。
方子罕摇头道,“不是,她很善良。”
“可她阻止了那个人救他的师父!”齐安儿含泪问道,头不知不觉的往下垂了许多。
方子罕道,“那是因为她不想让灾难再现人间。”
齐安儿沉默了会儿,继续道,“当那个姑娘的灵魂进入时空隧道后,他也去了,他为了救那个姑娘用自己的灵魂封锁住了时空隧道。因为只要时空隧道一封锁就无法打开,若是强制打开,那么封锁住时空隧道的灵魂就会消散,永远的不复存在。而他,为了让那个姑娘可以重现人间,用自己的灵魂封锁住了时空隧道……本来……”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在脸上泛滥,方子罕扬起衣袖温柔的拭去齐安儿脸上的泪水,安静的坐在她身边,聆听着这个让他心一次又一次疼痛的故事。
哽咽了会儿,齐安儿继续道,“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那个姑娘有一个很忠心的丫鬟,那个丫鬟死后不放心姑娘,一直跟着那姑娘,在那姑娘的灵魂进入时空隧道后,那丫鬟也去了,然后那丫鬟又救了那个男子,所以那个姑娘和男子都得救了。”
“可怜了那丫鬟了!”方子罕柔声道。
齐安儿点头,亦是伤心不已,“那姑娘的灵魂离开了时空隧道并没有及时回到自己的身体,而是不知不觉的飘向了人间,历经轮回。直到三千年以后,她的灵魂终于被召唤回了自己的身体,她沉睡了三千年,终于醒了。”
“那……那个男子呢??”方子罕问道,期待的眼神有些绝望。
“那个男子不记得她了,他们本是未婚夫妇。可他忘了。”齐安儿有些埋怨的看着方子罕,好似再问。为何仅仅只是轮回,你就把我忘了。
沉默了许久,夜风瞧瞧的吹了许久,不知不觉,鸡鸣的声音竟然响在了夜晚。
方子罕道,“别想多了,只是故事而已,故事的结局总是要支离破碎才会让人感动。”
齐安儿亦是沉默着,明明知道方子罕不会相信这是事实,可她还是跟他说了,良久,方子罕道,“昨天傍晚的时候,子余与向远的婚事定下来了。他们就在今日成婚,早些睡吧。明天还要喝子余的喜酒呢。”
齐安儿抹了抹泪,“喜酒?他们当真要成婚了?”
“嗯”
不知是喜还是悲的感觉涌上齐安儿的心头,子余心里明明还念着方子罕,为何她还能轻而易举的放下去跟另一个男子成婚。
纠结如麻的心绪扰乱了方寸,齐安儿附和着道,“睡吧。”说着,便任由方子罕拦着自己的腰跃下了房顶,落在院中,方子罕道,“可以自己回房吗?”
齐安儿只是沉默点头,静静的站在院子里,看着方子罕渐渐远去的背影,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可她又不敢使用法术去窥探方子罕的内心,她怕所看非她所想。
方子罕走后,齐安儿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余子成说的房间。余子成说并没有入睡。
听到敲门的声音,余子成说打开了门,静静的看着齐安儿,沉静的眸子没有任何光彩,也没有任何喜色。
齐安儿并没有拐弯抹角,扶着余子成说在圆凳上坐下,对着烛火,齐安儿打量了下房内,问道,“你不高兴?是因为不是嫁给自己所喜欢的人吗?”
余子成说摇头,齐安儿问道,“那是为什么?”
“我在想,你到底有几分喜欢他。”余子成说看着齐安儿的眸子仍几幽沉。
齐安儿转了转眼眸,余子成说道,“真的,他明明那么想要见到你,期待着与你在一起,可每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又沉静的宛若一汪死水。”
这话刺得齐安儿满心是孔,余子成说道,“所以,我在想你到底有几分喜欢他。为何看不见这些,为何让他丝毫感觉不到你对他的喜爱!”
齐安儿听罢亦是在心里问着,自己到底有几分喜欢唐麟。从小自己便希望可以嫁于唐麟为妻,所以便时时刻刻的期待着唐麟在自己身边,可以对自己说,我们成婚吧。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然而,她却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自己到底有几分喜欢他呢?
余子成说忽然向齐安儿靠近了些,森森的呼吸落在齐安儿的脸上,有些阴冷的语气响起,“你不喜欢他对吧?”
这话,宛若忽然而来的寒风一般,刺骨的疼,惊的齐安儿身子微微一颤,往后颠簸了一下。
余子成说拖着腮看着受了惊吓的齐安儿,“你好像不喜欢他。”
不喜欢?不可能!齐安儿心里这么回答着,然后头微微的摇了摇,若是自己不喜欢他,为何会在失去他的时候那么伤心,为何会在有他消息的时候那么的激动,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
看齐安儿紧张的模样,余子成说轻轻一笑,伸手紧握着齐安儿略微颤抖的手,“吓着你了吗。”
齐安儿扬手擦了擦汗,这好似梦魇一般,让自己逃不掉。那句‘你到底有几分喜欢他’还徘徊在脑海。
齐安儿轻轻地拿开了余子成说的手,静静的应道,“喜欢就是喜欢,怎会几分几分的去计算。”
说罢,齐安儿又道,“你也早些睡吧,明日你是新娘。别让自己看起来太疲倦,那样会让新郎担心的。”
余子成说听罢嘴角勾起一丝类似嘲笑的笑容,“你知道我为何要与向远成婚吗?”
齐安儿道,“我本就是来问你这个问题的,你心里明明念着方子罕,为何要与向远成婚呢?”
余子成说踱步绕着圆桌转了一圈,“因为方子罕说,向远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人,我想要的宁静他可以给我。”
齐安儿愣住了,原来竟是因为方子罕的一句话。余子成说轻轻地摇了摇头,“可他又怎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想要宁静了,我只想与他一起,刀山火海都可以。”
齐安儿听罢道,“若你并非真心想要嫁给向远,趁着现在还早,取消了婚事,若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只会害得向远伤心,你的将来后悔。”
说罢,齐安儿没有在在房间停留,而是带着几分沉重离开了房间。
刚合上门,就听到咚咚的脚步声,好像是余子成说又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