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万岁!”
沈容敛起震惊,弯唇上前行礼,脸上的激动真切。
皇帝慈爱虚扶起她,宛若看到最疼爱的小辈,开怀朗笑。
只是说出的话,藏着捅得人鲜血淋漓的刀刃。
“阿容,多亏你送到皇后身边的宫婢,没想到她幼年曾随乡里赤脚大夫学医,见过不少奇难杂症,一眼就瞧出朕症状。”
“小小年纪,医术已赛过太医令。如此人才不可埋没,朕正想同您商榷,举荐她参加今年医女选拔。”
沈容美眸骤然晶亮,喜不胜收:“臣亦不知她身怀这等医术,只是偶然在异乡救下,觉得此女心细善良,当初施予银钱相助。”
“后在宫中再遇,其为后妃婢女,再后不知中途发生何事,便在皇后娘娘寝宫看到她。臣见她伺候体贴,皇后娘娘亦欢喜,就不做多想。不曾想,她还遇上陛下这位贵人。”
心下,她猛地咯噔,迅速思忖皇帝究竟查到多少。
或是故意放出烟雾弹,诱她上当,自露马脚。
她思索着,面上滴水不漏,恭敬迎皇帝入上座。
转身之际,她不动声色看向孟国公。
四目刹那对视,孟国公反常冷漠移开,似有暗示。
沈容留心,抬头又换上喜色,故意流露小辈的亲昵,闲聊感触。
“臣这回重伤,卧榻多日,都快黏在棉席上长霉菌了。也是真切感受,这人康健最为重要,往后陛下若安排差事,祈盼赏臣些多油水又安全的肥差。”
“我俩作为病友,朕深有同感。不过,有些事,在特殊情况方能看透。”
皇帝扬唇,目中深不可测,留话吊人胃口,转而变了话锋。
“阿容,你不想去外地,朕同意,孟国公不得记恨,拿着木棍揍朕。”
他果然知道他们祖孙关系!
沈容心骤然坠沉,思索一息,却没有否认。
只是,她与孟国公有两分相似的眉眼,同样流露浅浅疏离。
“不瞒陛下,臣倒不觉国公爷会因我追讨陛下。毕竟两家自我母亲时没有来往,日后也不必过多接触。”
说完,她肃然起身,恭敬朝孟国公拱手一拜。
“但国公爷替我声张讨公道一事,晚辈铭记在心,感激不尽。往后孟家有需我帮助之处,只要不危害社稷,不违背我的意志,我乐意施以援手。”
“敬侯说笑了,我孟家在肃州乃名门望族,六代内断不会沦落到需要你施舍。”孟国公重搁下茶盏,不苟言笑。
两人姿态,比起陌生人更似互相透出一丝厌烦。
皇帝看在眼里,凝聚的犀利审视依旧不减。
他忽然板起来,厉声责备沈容。
“孟国公乃你外祖父,你怎可如此不敬?难道老天眷顾,弥留亲人疼爱你,你该知足,别再阴阳怪气,使性子了。”
话落,沈容反常扭过头,一脸倔强不服。
“若是亲人,就该在母亲在世时结缘。我不信,以孟家能耐,还找不到我娘,分明是他们嫌弃我爹娘是商户,觉得辱没门楣!”
“如此,我也没必要与他来往!”
皇帝沉脸,不悦拍案:“你这孩子,脑袋可清醒,知晓自己在说大不逆的疯话?”
“快向孟国公跪地致歉,诚心悔改。”
他转头望向孟国公,无奈轻叹,继续劝说,充当和事人,极力促成两家联好。
然沈容固执到底,就是不肯低头,气得皇帝涨红脸,几乎要下令强制。
气氛登时陷入尴尬冰点。
孟国公摆手:“陛下好意,老夫心领。苍天有道,她们母女身流有孟家血,但与孟家缘浅。她母亲也是这般顽固不冥,怨恨老夫,坚决不认祖归宗,咱也不必强人所难。”
他平静望向沈容,历经沧桑的老脸坚韧严肃,不见半丝悲伤。
俨然不在乎沈容这个外孙女。
见双方态度坚决,各不肯退让,皇帝面浮现遗憾。
“本是一桩好事啊,你们祖孙真是一脉相承的执着己见。”
孟国公不作答复,几息后扫向屋外天色,起身请辞。
皇帝微颔首,温和笑着邀约。
“肃州若没有急事,国公多在京都待上月余,喝完阁老长孙满月席,沾些喜气。”
“陛下开玩笑吧?”
孟国公不改本色,吹胡瞪眼道,“您又不是不知,老夫与内阁那位有仇。要沾喜气,肃州多着。不留,老夫明日便起程归乡。”
“两位不打不相识,皆是先帝左臂右膀,何必还介怀那些旧事。”皇帝没生气,或不悦他的态度。
再劝两句,孟国公大有愤然暴走,他便歇了心,摇头失笑。
片刻后,孟国公离开,屋内仅剩沈容与皇帝。
“阿容休养多日,气色好转,该替朕分担解忧。”
皇帝指腹摩挲玉扳指上龙纹,双目幽深似寒潭,深不可测,缓缓道。
“稍后随朕进宫,开解皇后。代朕告诉她,慈母多败儿,太子斗胆向朕投毒,意图弑父篡位,皆是她纵容过错。念在夫妻情分,太子签下认罪诏书,朕可放他一条命。”
太子投毒?
绝不可能!
沈容强压下愤怒,面上寸寸惊裂开般,浮现茫然与惶恐。
“殿下怎这般糊涂啊!”
她痛苦闭眸,消化此事带来的震撼,也借此遮掩恨意,疾速猜测皇后母子的危险处境,思索对策。
半晌,她眸框泛红。
“臣会宽劝娘娘。但陛下,臣不信太子如此狠戾,定是受安伯侯唆使,一时……”
她哽咽难言,扭头抬袖擦拭泪水。
视线淡掠她悲恸神态,皇帝嘴角彻底一丝弧度,讥讽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道出的话,听着真切,沈容深谙他真面目,只觉违心又倒胃口。
“你与太子感情深厚,替朕多加规劝吧。”
沈容连连点头,继而乘坐皇帝座驾进宫。
一路长驱到寝宫,四周清冷,灯火暗淡,宫婢不见一人,只有禁军森严把守在殿外。
巍峨华丽宫殿堪比冷宫。
“娘娘。”
沈容叩门,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抬头一看,皇后一身素衣枯槁,沈容忍不住鼻酸。
片刻,她压下痛心,抬手搀扶皇后时,迅速扫过空无他人的殿内,眉心微拧。
“娘娘,杜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