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雨芹说过孟涵的家庭条件不太好,父母都是工薪阶层,供他上大学很不容易,但他从头到脚穿的都是名牌,一点儿也不像个穷学生。
这家伙估计平时没少在李萌那儿捞钱,不然以他的消费能力根本买不起这么贵的衣服。
秦海非常痛恨这种建立在物质上的感情,更加瞧不上像他这样一边吃软饭一边装清高的绝顶渣男,甚至为了保全自己不惜牺牲男朋友。
“这是他硬塞给我的!”孟涵继续狡辩,取下手表朝这边扔了过来。
表盘砸在水泥地上磕出了几道细碎的裂痕,像极了他和李萌的关系,虽然换块屏幕还能正常使用,但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了。
“你不是那个在跨年晚会上公然出柜的死基佬吗,”吴庆丰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开了,冷着声音问了句,“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萌是我朋友,你以后再敢找他麻烦,小心我对你不客气。”秦海扫了他一眼。
“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赶紧滚!”邹翔扔掉烟头,用力踩了几脚。
“现在的同性恋都流行报团取暖吗,”吴庆丰一脸不屑地勾起了嘴角,“你急着替他出头,是不是跟他有一腿,真他妈恶心,咱们学校怎么这么多变态。”
“放心吧,就你这种货色,变态都看不上,你很安全。”秦海立马怼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韩陆说他是“变态”的时候他确实深受打击,但这个词从吴庆丰嘴里蹦出来却瞬间拔高了他的怒气值,完全无法容忍。
那种恶意和歧视的口气,隔着几米都能把他呛到。
“操|你大爷!”吴庆丰举着拳头扑了过来,动作毫无章法,除了一身蛮力,到处都是破绽。
秦海从容不迫地闪到旁边,绕到他的侧面,兜着他的后脑勺往下一压,抬起膝盖照着他的鼻梁骨用力一顶,接着就听到了一声闷哼。
吴庆丰的脸上糊满了鼻血,晃晃悠悠向前蹿了几步,捂着鼻子跪了下去。
秦海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双标,中午他还义正辞严地劝说方强不要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结果转眼他就把人揍得满地打滚,但他却并不后悔。
或许是上次被韩陆打怕了,邹翔扭头朝球场外面扫视了一圈,确定四周没有埋伏帮手,这才带着几个小弟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咔嚓。
有人一脚踩中了那块手表。
“我已经报警了,监控都拍着呢,”秦海抬手指了指食堂侧门上方的摄像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留下来等着被抓,再进去蹲几天,要么带着你的人赶紧滚!”
“算你狠!”邹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迅速收起了刚从兜里掏出来的匕首,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带着那帮小弟就往街对面跑。
“你打算就这么走了?”秦海喊了一嗓子。
“干嘛?”邹翔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没跟你说话,”秦海指着孟涵问了句,“你泼了他一身番茄汁,连句道歉都没有?”
孟涵停住了脚步,背对着这边,沉默了几秒钟后,拔腿冲进了马路旁边的巷子,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胡同的拐角也没有回头。
“你没事吧?”秦海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手表,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纸巾递到李萌面前。
那支Apple Watch已经彻底变了形,表盘上布满了白色的网状裂缝,屏幕也泛花了,这种程度的损坏,估计返厂也很难再修好。
“谢谢,”李萌低下头看了眼,神色黯然地说了句,“扔了吧。”
他脸上的果汁还没干涸,白色的运动外套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红点,就跟刚拍完一场血腥暴力的R级恐怖片似的,样子有些渗人。
“你这是何必呢。”秦海叹了口气,把纸巾塞到他手里。
“是呀,我就是这么蠢……”李萌傻笑了两声,听着比哭还难受,不过这次他没有掉眼泪,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球场,沿着人行道慢慢往前走。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他消瘦的身形在风中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被刮上天。
秦海握着那支坏掉的手表回到小区,围着人工湖走了好几圈,抽完最后一根烟才走进楼道,嗓子又干又痒,他忍不住一阵咳嗽。
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被咳了出来,感觉松快了不少。
这会儿都快5点了,房间里静悄悄的,韩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顶着八百斤的头去浴室洗了把脸,连着灌了几杯白开水才把肚子里的酒气冲淡。
外头传来了钥匙声,秦海推开门进了客厅,鞋也没换就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见到那个渣男了吗?”韩陆挨着他坐下,小声问了句。
“见到了,”秦海把攥在手里的那支烂表扔在了茶几上,转过头看着他,“有烟吗?”
韩陆闻到了他满身的烟气,不禁皱起了眉头:“还抽,你想得肺癌吗?”
“我心里烦得很,”秦海从他兜里掏出烟盒,点了根烟叼着,然后拿起手机戳了两下,屏幕上开始播放视频,“你自己看吧。”
这段影像用的是长焦镜头,清晰度不算高,不过韩陆还是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李萌怎么会惹上邹翔那群混混,那个嚣张的球头男又是谁?
仔细听完这帮人的对话,他才勉强理清了人物关系,然后就被接下来的画面给震住了,视频在一阵乱晃中定格,他差不多能猜到之后的剧情。
难怪秦海口口声声称呼李萌的男友为渣男,韩陆觉得叫他渣男都是对这两个字的侮辱。
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风从窗户缝里灌了进来,这个冬天似乎比往常寒冷。
韩陆没有再继续追问,之后的几天,他俩非常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很多事不能光看表面,有些人或许比你想象中活得更加艰难。
手表确实坏掉了,秦海问了几家苹果专卖店,得到的答复都很一致,没有维修价值,经过再三考虑,他又买了块一模一样的。
不知道安慰的话对李萌管不管用,如果他不能再跟孟涵见面,起码还有个东西留作念想,或许可以睹物思人缓解内心的伤痛,慢慢忘掉那段过去。
但是秦海找过他几次都扑了空,听他们班的同学说,那天以后他就请了病假。
又过了一周,下午放学的时候,秦海终于在教学楼前坪见到了他,李萌比之前瘦了很多,本来就干瘪的身材直接瘦得薄如纸片。
不过他的精神面貌还行,嘴角依旧挂着笑,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海子,听说你去找过我?”李萌快步迎了过来。
“嗯……”秦海点了点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打量了他好几遍,“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没事儿,就是小感冒,已经好了,”李萌往他身后看了眼,抬起胳膊跟韩陆打了声招呼,“陆子,我请你们吃晚饭,愿意赏个脸吗?”
“好,”大概是出于同情,韩陆的态度非常友善,“去哪儿吃?”
“最近有点冷,要不还是去上次那家火锅店吧?”李萌说。
“这个提议不错,正好我也想吃火锅,”韩陆爽快地接受了他的提议,“今天我请客。”
李萌领着他俩转进了路边的小巷,刻意避开了主干道,似乎很怕遇见熟人,在胡同里七拐八弯地绕了半天才找到那家隐蔽的火锅店。
店内的布局没什么变化,来光顾的都是常客,基本看不到C大的学生,李萌订的还是那间包厢,点的菜也大同小异,只是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菜上齐了,他们边吃边聊,虽然是闲话家常,但秦海和韩陆每次开口都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这种拘束感无形之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李萌还是那么能吃,根本不像大病初愈的样子,五盘牛羊肉他起码吃了一大半,还喝了四瓶啤酒,秦海都有点担心他会当场呕吐。
他的行为明显是在暴饮暴食,看样子心结还没解开。
“你上次带过来的笔记做得非常详细,期中考试帮了咱们很大的忙,”韩陆冲他举起了酒杯,“方便的话可以把下学期的也借我看看吗?”
“没问题,”李萌跟他碰了个杯,仰头把酒灌了下去,“过几天我给你送过去。”
“那怎么好意思,”韩陆豪迈地干掉了酒,“下周二你有空吗,我去找你拿。”
“只要不上课,我任何时间都有空……”李萌顿了顿,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拿起酒瓶把酒杯满上,咕咚几口喝了个干净,盯着空杯子愣了一会儿。
“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韩陆立马换了个话题。
“挺好的,”李萌迅速恢复了平静,“现在除了看书我也没别的事干,不管怎么样,学霸的人设不能丢,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
秦海听着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尬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李萌话里有话。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结账的时候他感觉胃里装的全是酒,要不是韩陆往他碗里夹了几块儿肉,他基本上没怎么动过筷子。
“秦海,”从火锅店出来后,李萌叫住了他,“能聊两句吗?”
“我去前面的超市买包烟。”韩陆大方地点了点头,转身朝巷口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都没有正式地跟你道谢,”李萌勾着嘴角看着他,“谢谢你那天帮我解围。”
“跟我客气什么,”秦海打开背包,翻出了那支新买的手表递了过去,“这个我拿去修好了,一直想找机会给你,别再摔坏了。”
表盘很新,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迹。
李萌拿在手里看了几眼,没有拆穿他的谎言,偏过头抹了抹眼泪,压着嗓子嘀咕了一句:“要是我喜欢的人是你该有多好……”
他的声音很低,但秦海却听得特别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