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萌这句话只是随口发出的感慨，明显不带任何想法，秦海虽然有点尴尬，但是并不反感，甚至还觉得他非常可怜。
每个人一生中都要经历无数次选择，比如学什么专业，从事什么工作，跟什么人交往，众多选择中，唯独感情方面难以预知。
是甜是苦，能走多远，没有亲身尝试永远都不会知道。
大家往往都是被对方的外表所吸引，然后再相互了解，或许一开始李萌也没有料到会是这种结局，孟涵也未必会毫无保留地显露本性。
等到察觉的时候，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即使装得再潇洒，内心多少都会受到伤害。
“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秦海努力地组织着语言，忽然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会安慰人，“谁都会走弯路，不可能一直顺风顺水，你肯定能找到更适合你的人。”
“嗯，我已经想通了，”李萌点了点头，把表戴在了手腕上，转身往巷子里走，刚走了没多远又停住了脚步，笑着冲他举起了胳膊，“这是新的吧！”
秦海勾着嘴角朝他挥了挥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瞬间，心里莫名有些伤感和不安，就好像他俩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似的。
“聊完了？”韩陆蹲在超市门口抽着烟，“他有没有求安慰，求抱抱？”
“你胡说什么，”秦海把他拽了起来，“我跟他是纯洁的友谊，哪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这么紧张干嘛，我又没怪你，就算他当街索吻我也不会觉得奇怪，谁叫我男朋友这么优秀呢。”韩陆阴阳怪气地调侃了几句。
秦海猛地松了口气，还好这家伙刚才不在场，就他这种爱吃醋的个性，要是让他听到李萌说的那句感慨，估计立马就会发飙，还在这儿装大度。
学校公布了寒假的放假时间，距离期末考还有不到10天，韩陆取消了一切娱乐活动，除了直播赚钱，每天还得逼着秦海复习备考。
公司准时发放了上个月的工资和分成，收益相当丰厚，林姐正在着手策划一场线下粉丝见面会，时间初步定在春节后。
活动的报酬额外计算，加上银行卡里的存款，应该足够帮韩鑫找家靠谱的医院治病了，虽然后期的治疗费用难以估量，不过以目前的收入勉强还能维持。
今天是周二，下午安排的是自习课，之前跟李萌约好了过去拿笔记，吃过午饭，韩陆拉着秦海匆匆赶回了教学楼，顺便给李萌发了条短信。
“他是不是反悔了，”韩陆盯着毫无动静的手机皱起了眉头，“怎么半天也不回消息。”
“不至于，也许人家有事在忙，”秦海啧了一声，“这学期还没过完，你就开始操心下学期的功课了，能不能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制造紧张的气氛。”
“不能，”韩陆偏过头笑了起来，“你就是太没紧迫感了，期末挂科开学就得补考，你整个寒假都要在家复习，万一补考没过，你还要重修……”
“行了行了，”秦海不耐烦地抠了抠耳朵，“别念了，我最近晚上睡觉都在背单词，背课文，做试题，再这样下去，大学没毕业我就得秃顶。”
韩陆笑了半天，刹都刹不住，难怪这几天总听到他夜里说梦话，而且还是各种语言混合在一起的那种，对于极品学渣来说，他算是非常努力了。
天气有些阴沉，乌云压得很低，呼呼的北风吹得树枝摇晃不止，过了路口，秦海隔着老远就看到教学楼的顶层站着个人，双腿跨到了护栏外面。
楼下的学生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人诡异的举动，没过多久，邹翔和那群小弟从楼道里走了出来，开放式的校园确实不太好管理。
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而且教室不像宿舍需要门禁卡，基本上畅通无阻。
“怎么了，”韩陆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立马嘀咕了一句，“我操，这是要跳楼吗？”
秦海听到“跳楼”两个字的时候，呼吸顿时凝滞了两秒，拔腿就往前冲，跑到教学楼前坪才看清那人的脸，瞬间感觉头皮都快炸开了。
站在楼顶的人居然是李萌，他身上穿了件大红色的毛衣，妆容特别精致，双手反握着身后的栏杆，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这栋楼有些年头了，一共只有五层，虽然不算太高，但楼下全是水泥地，如果不小心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就算不死也得残废。
平时通往顶楼的铁门都上着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
旁边的两个女生扯着嗓子大声尖叫，惊恐地指着楼顶，秦海不敢出声，确切的说，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全身僵硬地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大批学生涌了过来，广场上掀起了一阵骚动，邹翔抬起头看了眼，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惊慌失措地带着那帮小弟逃离了现场。
李萌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慢慢低下头，秦海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看到他的嘴角扬了起来，这个微笑难以形容，仿佛发自内心，特别坦然。
怎么会这样？
那天晚上他不是还说自己想通了吗？！
喧哗的人群里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有打110的，有打119的，还有打120的，场面乱成了一团，几名校领导也闻讯赶了过来。
“你们在看什么？”吴庆丰趴在二楼的护栏上喊了一嗓子，大概是觉得有热闹看，一脸兴奋地冲出了楼道，众人的视线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就在他跳下台阶的瞬间，李萌松开了双手，身子向前倾斜，从楼顶纵身跃下。
秦海瞪大了眼睛，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他双脚离开了天台的边缘。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张开了胳膊，就像一只迎风翱翔的小鸟，似乎想要挣脱一切束缚，摆脱世俗的纷扰，眼神里充满了对自由的向往。
尖叫声整个校园的上空回荡，秦海飞快地扭过头，把脸埋进了韩陆的胸口，紧接着就听到了一声闷响，仿佛一个沙袋砸在了地上。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秦海却能感觉到韩陆的身体在剧烈颤抖，胳膊紧紧抱住了他的脑袋，叫声没有停止，而且还一浪高过一浪，铺天盖地的翻涌而来。
秦海缓缓抬起头，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朝那边看了眼，瞬间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红色……
到处都是红色！
李萌坠落的地方离吴庆丰不到半米，满头满脸全被染得鲜红，嘴角还在往外淌血，只有那双眼珠子是白的，直勾勾地瞪着他面前那人。
那件大红色的毛衣和地面的血迹融为一体，分不清界限。
“啊——”吴庆丰的外套被溅满了红点，脸上的表情逐渐扭曲，坐在地上胡乱蹬着腿向后退，嘴里发出了恐惧的嘶吼，爬起来就往旁边跑。
或许是受惊过度，他根本辨不清方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头撞在了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头颅跟钢筋水泥碰撞的声音把四周的尖叫都给盖住了。
他的身子被弹了回来，趴在地上没了动静，灰白色的电线杆上留下了一团血渍。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停顿，前面的几个男生举着手机正在录制视频，就像在观赏一场表演，有人笑着问了句：“死了吗？”
风停了，零星的雨点从空中落下，刺骨的寒意透过肌肤往里钻，秦海的情绪瞬间崩溃了，冲过去对着那群拍视频的人就是一通暴打。
那个嬉皮笑脸的男生被两拳捶倒，旁边有人过来拉架，他愤怒、郁闷、伤心、惋惜全都化成了蛮力，猛地甩开了肩膀上的几只手，抬脚踹向那人的腹部。
“够了！”韩陆揪着他的衣领往后一拽，扬起胳膊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痛让秦海顿时清醒过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以他为圆心挪出了一块直径三米多的空地，无数双惊魂未定的眼睛正齐刷刷地盯着他。
“走吧，别看了！”韩陆搂着他冲出了人群，快步离开了教学楼。
秦海被他拖着走了一段，恍惚中好像听到了警笛声，一辆闪着灯的救护车飞驰而过，后面还跟着辆警车，街边有人大喊大叫地往回跑。
回到公寓后，秦海立刻关闭了手机，坐在沙发上哆哆嗦嗦地点了根烟，手腕抖得很厉害，半天也没把烟送进嘴里，反而被腾起的烟雾熏到了眼睛。
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他扯起袖子抹了抹，房间里仿佛泛起了一层薄雾，视野越发模糊，闭上眼就能看到大片的血红，那颜色让他头晕目眩。
韩陆倒了杯开水放在茶几上，凑过来搂住了他，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客厅里黑漆漆的，秦海终于感觉手脚没那么冰凉了，于是鼓起勇气小声问了句：“李萌……没事吧？”
虽然有点自欺欺人，但他还是没有勇气提到“死”字。
“不知道，我没看手机，”韩陆回答得很艰难，“要我帮你问问吗？”
“……好。”秦海犹豫了几秒钟，点头应了一声。
韩陆拿起手机进了卧室，担心他会再次受到刺激，还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门，微博里肯定已经传开了，但大部分帖子的可信度都不高，韩陆直接拨通了宋晓宇的号码。
“陆子，出大事了！”电话很快接通了，宋晓宇的惊呼从听筒里蹿了出来。
“我当时就在现场，你不需要转述，”韩陆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李萌怎么样了？”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宋晓宇说，“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应该没有当场死亡，但是医生说情况不太乐观。”
废话，从五楼高的地方坠落，下面还是水泥地，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哪家医院？”韩陆赶紧追问。
“好像是三医院，那里离咱们学校最近，”宋晓宇立马补充了一句，“听说吴庆丰醒来以后就疯了，不停地跪在地上磕头，嘴里一直念着对不起。”
报应不爽，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丰”和“疯”刚好是谐音，似乎早就注定了他的命运，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我一点也不关心他疯没疯，他就算死了也是活该！”韩陆冷笑了一声。
“陆子，我还听说秦海把一个大三的男生给揍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宋晓宇顿了顿，“他手机关机了，老王联系不上他，你们在一起吗？”
“我想去医院看看……”韩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了秦海的声音。
“我也去！”宋晓宇挂断了电话。
秦海估计是刚洗完脸，刘海全都打湿了，虽然止住了眼泪，但眼睛还有些红肿，这个时候去医院并不是明智的选择，谁也无法预测那边究竟是什么状况。
不过韩陆也没打算阻止，他跟李萌的交情不深，除了同情好像也找不出别的情绪，可是秦海就不一样了，他是把李萌当朋友的。
刚出门就碰上了拎着两兜菜从电梯里往外冲的老妈，秦海走得太急，不小心撞在了她的身上，老妈头也没抬地骂了句：“哟，这是咋啦，赶着去奔丧呢！”
“你给我闭嘴！”韩陆指着她吼，跟在秦海身后进了轿厢。
“你们去哪儿啊，”老妈站在电梯厅里喊了一嗓子，“不吃饭了？”
层门关上了，电梯开始下行，一路上秦海都没说话，车子开得飞快，好几次差点儿闯了红灯，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宋晓宇和苏艳妮提着水果篮等在了停车场的入口处，看到他俩急忙迎了过来。
“你们买这个干嘛，还不知道人有没有……”韩陆说到一半就没声了。
秦海顾不上锁车，拔腿就往门诊大厅冲了过去，老王站在门口的垃圾桶旁边抽着烟，路灯的光线非常昏暗，他的脸色比堆满乌云的天空还要阴沉。
“王哥，”秦海喘着粗气，一脸焦急地问了句，“李萌怎么样了？”
“抢救无效，人已经没了……”老王悲伤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