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鑫本来就非常内向，而且还患有自闭症，自从受伤以后他就更不爱说话了，偶尔开口也是惜字如金，很多时候都无法准确地表达。
单从字面上理解，“走了”大概可以解释成离开了或者出门了……
“走去哪儿了？”韩陆对他还算比较了解，即使是这样也经常会猜错他的意思，为了避免产生误会只好耐着性子追问了一句。
韩鑫没有说话，跟他对视了五秒钟后，继续低头啃着蛋卷。
不知道为什么，韩陆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老妈扔下他俩跟人跑路时的情景，空荡荡的房间，桌上的小信封，几百块钱和一张写了半页的信纸。
犹豫了一会儿，他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进了卧室，浑身颤抖地打开了衣柜，老妈的衣服和行李箱不见了，柜子里收拾得很整齐，一目了然。
他又朝梳妆台上看了眼，那堆装着护肤品的瓶瓶罐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卧室里还是老样子，就跟老妈住进来之前一模一样，各种物品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化，只是抹去了一些痕迹，就好像这个人从来也没出现过。
韩陆坐在书桌前点了根烟，盯着对面那栋楼里围着餐桌吃饭的一家三口，那对年轻父母不停地往孩子碗里夹菜，气氛和乐融融。
有些习惯一旦形成就再也改不掉了，只要开了个头，跑一次跟跑两次并没有本质区别。
老妈这次什么也没留下。
也许她曾经也有过纠结和不舍，但付诸行动之后，心里那点儿牵挂就会被无情地剪断，剩下的只有麻木，最后连挣扎都没了。
老妈结婚以后就没过上几天舒坦日子，找了韩自强这样的老公大概是她一生的不幸，最艰难的那几年都熬过去了，现在有了盼头她反而选择了放弃。
估计她是穷怕了，所以才会彻底放飞自己，活成了风一样的女子。
“陆阿姨她……”秦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艰难地问了句，“又走了？”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韩陆转过头看着他。
“她昨天问我要了备用金，还预支了下个月的工资，”秦海说，“我当时也没多想，以为她只是缺钱……要不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韩陆掏出手机，拨通了老妈的号码，听筒里悠悠的飘出一个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我给她发个消息。”秦海立马点开微信，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接着就皱起了眉头。
“她把你拉黑了吧？”韩陆冷笑了一声。
“嗯……”秦海点了点头，想安慰几句，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他想不通陆阿姨为什么要走这一步，就算他俩失去了兼职，但日子也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难道儿子的陪伴还敌不过金钱的诱惑？
虽然韩陆经常埋怨她，不过秦海看得出来，韩陆是很在乎亲情的，跟陆阿姨共同生活的这几个月，他明显比以前开朗了很多，这种改变肉眼可见。
没想到他们母子之间的关系才刚有起色，陆阿姨又……
“咱们去棋牌室看看吧，”秦海拽着他进了电梯，“可能你妈还在那儿。”
“棋牌室？”韩陆一脸疑惑，“她去棋牌室干嘛？”
秦海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真相知道以后或许会令人更加难受，但事已至此，再想隐瞒估计也瞒不住了，他把那天隔壁大妈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狗改不了吃屎！”韩陆听完愤怒地骂了一句，不过脚步却没停。
棋牌室开在六栋，入口对着小区中央的花园，旁边就是人工湖，大厅里摆着四张麻将桌，后头还有三间包厢，这个时间大多数居民都在家吃饭，晚场还没开始。
老板娘正坐在茶水间里吃盒饭，平时来这儿光顾的都是熟客，突然看到两个陌生的小青年，她立马起身打了个招呼：“你们来早了，还得等一会儿。”
“你认识陆秀云吗？”韩陆问得很直接，连句开场白都没有。
“她是你什么人？”大概是他脸上的杀气太重，老板娘顿时警觉起来。
“大姐，陆秀云是他妈妈，”秦海赶紧凑了过去，和声细语地跟她解释，“我们一回家就发现陆阿姨不见了，衣服行李都没了，电话也打不通，只好过来找你问问。”
“她每天下午都在我这里打牌，但是今天没来。”老板娘说。
“这样啊，你认识3栋1104的那个男人吗，”秦海继续追问，“听说她俩走得很近，我们也是担心她会出事，如果再找不到人就要报警了。”
“报什么警啊，”老板娘估计是怕影响棋牌室的生意，也没再拐弯抹角，“你妈出不了事，多半是跟人跑了，她们两个平时就眉来眼去，街坊邻居可都瞧见了。”
韩陆的脸色愈发阴沉，一声不吭地捏紧了拳头。
“他们能跑去哪，”秦海悄悄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就算他俩真有什么，也犯不着逃跑啊。”
“我哪知道，”老板娘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听说那男的老家有两个门面和三套房子，还开了家钢材店，这次来省城就是为了进货。”
“他不是租客吗，进个货也用不着待这么久吧？”秦海问。
“这种人的话十句有五句能信就不错了，”老板娘点了根烟叼着，“那些打牌的都爱吹牛，他这几个月天天窝在我这儿，反正我是没见他办过正事。”
“那你知道他老家在哪吗？”秦海感觉那男人应该是个骗子。
“不知道，不过听他的口音，好像是J县人，”老板娘拿起桌上的记账本翻了翻，“我这里有他的电话，他还欠我一包烟钱，要我帮你问问吗？”
秦海记得韩陆的老家就在J县，如果能问到地址，说不定还能把那人找出来。
“不用了，谢谢。”韩陆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棋牌室。
“哎，为什么不问清楚，”秦海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你就不怕陆阿姨被人骗吗，你对县城那么熟悉，考完试咱们可以……”
“她的心不在这里，追回来也没用，”韩陆掰开了他的手，转身进了楼道，“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就算被骗了，那也是她自找的，根本不值得同情。”
话是这么说，但秦海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路小跑着去了保安室，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汪松，希望能从他嘴里问出点有用的信息。
“又跑了……这个女人怎么回事，还跑上瘾了？”汪松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我这个星期上晚班，刚过来接班，白天都在宿舍里睡觉，没看到那对狗男女。”
“你说话注意点，好歹人家是长辈，”秦海啧了一声，“你见过那个男人吗？”
陆阿姨估计是铁了心要走，居然挑在汪松不当班的时候开溜，看样子这个想法已经不是一两天了，恐怕到了县城也找不到人。
“当然见过，又老又丑，陆子他妈长得也不差，怎么会看上这种人，”汪松义愤填膺地拍着桌子，“小区门口有摄像头，要我帮你调监控吗？”
“算了，没什么意思，”秦海摇了摇头，“韩陆说的没错，心不在这里，就算今天没走以后也会走，防得住一时防不了一世。”
“海子，你好好劝劝他，”汪松的眼神特别诚恳，“发生这种事，陆子肯定不好受。”
秦海应了一声，沿着水泥路往回走，韩鑫带着旺旺在楼下的草坪里遛弯，一边追逐一边大笑，脸上看不出任何伤感，仿佛离开的那个人跟他毫无关系。
不过韩陆就没这么潇洒了，虽然每句话都在表达满不在乎，但语气里的失望和难受却无法掩饰，整个晚上他都闷闷不乐，就像霜打的茄子。
秦海躺在床上烙了半天饼，看着他的后背小声问了句：“睡着了吗？”
“没，心里烦，”韩陆的声音听着很清醒，带着浓浓的鼻音，“我怎么会摊上这么个妈？”
“起码你还有韩鑫，不像我，”秦海叹了口气，“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你还有我，”韩陆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地躺着，“你不是说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吗？”
“嗯，父母不能陪你一辈子，”秦海不太懂得安慰人，只能一本正经地替他分析，“前两年你爸妈都不在身边，你和韩鑫不是也挺过来了么。”
“那你呢？”韩陆问。
“我什么……”秦海琢磨了半天才想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于是抬起胳膊搂住了他，非常坚定地给出了答复，“我会一直陪着你。”
韩陆沉默了一会儿，在他的脑门上轻轻吻了一下。
最近接二连三的糟心事搅得秦海心神不宁，强行灌进肚子里的那点儿墨水都被搅没了，稍不留神就会开小差，接下来的考试简直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学霸冒着被抓的风险传递给他的答案，他竟然还抄错了几题。
考完最后一门，韩陆紧张的情绪总算稍稍缓和了些，不过他明显没有期中考那么自信，不只是他，所有商学院的学生似乎都受到了坠楼事件的影响。
“终于结束了，”宋晓宇愁云惨淡地走到他俩跟前，“我觉得开学以后可能要去办张VIP补考卡，好像没有几科能及格，海子，你考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秦海跟他的想法差不多，“你要是办钻石卡，我起码也是白金卡。”
“想那么多干嘛，”沈畅那帮人也围了过来，“明天就放寒假了，考试成绩下个星期才出来，先痛痛快快地玩几天再说，咱们去旅行吧？”
“说的也是，”方强似乎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去哪里旅行，正好我还没买票。”
“要不就去我老家吧，”沈畅口沫横飞地介绍着家乡的美景，越说越兴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学的是旅游专业，“那边有座驼峰山，温泉特别出名，运气好还能看到雾凇。”
“真的吗，我还没见过雾凇，”杨超满脸期待，“要去就得大家一起去。”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秦海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沈畅的老家就在临省，位于中部地区，冬天有时候能看到雪，坐高铁过去也就两个多小时，虽然算不上旅游城市，不过距离很近，交通业挺方便。
秦海长这么大都没正儿八经地旅过游，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高中毕业那会儿跟几个同学去海边住了几天，能和大家一块儿出游他当然求之不得。
但是韩陆说过放假之后就要去送外卖，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去，他又不太乐意，朋友跟男朋友的分量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秦海偏过头往旁边看了眼，正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婉拒。
“我们也去！”韩陆爽快地答应了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