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平台合作的这几个月，林姐的态度一直都很客气，而且两条信息间隔的时间非常短，应该不至于眨眼的功夫就忙得没空回复了。
韩陆突然有些不安，林姐避而不答只有一种可能……
她要说的事估计跟李萌坠楼有关，这两天直播间里已经有不少好奇心过盛的观众开始疯狂地打探消息，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这场风波的后劲很足，在社会各界都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还有几个自称认识李萌的学生在粉丝群里爆料，各种猜测层出不穷，李萌活着的时候没见这些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人都死了又闹腾得比谁都起劲。
“林姐让咱们下午过去一趟。”韩陆把手机递了过去。
秦海扫了眼对话框里的消息，拉长声音叹了口气：“我早猜到了，最近传得沸沸扬扬，想不注意到都难，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嗯。”韩陆点了点头，扒拉了两口米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孟涵和邹翔还算消停，或许是自知理亏，或许是良知未泯，他俩没有把那天的事抖出来，秦海暂时是安全的。
学校随便找了个由头把吴庆丰给开除了，不过这种草率的行为并没有切断校内的流言蜚语，甚至还有好事者刻意编造了几段鬼故事。
有人说李萌穿红毛衣自杀是为了化为厉鬼报仇，有人说夜里看到他从教学楼顶层往下跳，还有人说商学院的男生宿舍总是莫名其妙地传出哭声。
整个校园笼罩在恐怖的气氛中，那些刁难过李萌的同学有好几个都被吓病了。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孟涵，据说从殡仪馆回来以后他就跟李丽分手了，晚上不敢独自走夜路，去个厕所都得找人作陪，还经常一惊一乍地尖叫。
韩陆倒是没把这些传闻当真，反而觉得心情无比舒畅，作践别人就活该有此报应。
吃过午饭，他和秦海一起去了城南的写字楼，刚进公司就看到办公室里乱成了一团，所有员工都在接听电话，连前台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这件事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具体情况你还是找有关部门了解吧。”小姑娘放下听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有电话进来了，她赶紧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房间。
韩陆转过头跟秦海对视了一眼，拧着眉推开了办公室的玻璃门。
“你们来了，”座机的电话线已经拔掉了，林姐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捏着眉心，脸色看着有些憔悴，哑着嗓子说了句，“坐吧。”
“怎么回事，”韩陆无奈地叹了口气，“电话都打到这来了？”
“是呀，最近几天都是这样，”林姐拉过椅子坐在了他俩对面，“座机从早到晚响个不停，我现在听到铃声就头疼，工作都没法开展了。”
“需要我们做什么吗？”秦海问。
“今天找你们过来……”林姐犹豫了五秒钟，一脸严肃地说，“是想谈谈解约的事。”
“解约？”韩陆非常震惊。
“嗯，目前的情况你们应该很清楚，”林姐似乎也很为难，“虽然学生坠楼跟你们没有直接关系，但毕竟你们是C大的学生，而且……”
韩陆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学校里几乎人人都知道李萌是同性恋，如果只是学业压力过大导致的自杀事件，记者和自媒体不会把目光转向平台。
这起意外已经演变成了社会问题。
“那也不用解约吧，我们可以暂停一段时间，”秦海说，“等到风头过去了再恢复直播。”
“恐怕没那么简单，”林姐摇了摇头，“本来在校学生兼职主播就存在争议，再加上这件事，你们两个的一举一动都会备受瞩目。”
韩陆无法接受她给出的解释，挣钱的时候怎么就没人考虑过争议问题。
“现在的新闻都喜欢炒冷饭，只要你们出现在镜头前，媒体肯定会旧事重提，”林姐说，“到时候还会影响到公司的正常运作，导致整个平台被关停。”
她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却让人相当不爽。
韩陆记得合同里有这么一条，如果因为乙方造成的不良影响给甲方带来直接经济损失，甲方有权单方面解除合同，并且向乙方追究赔偿。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无话可说，也没有反驳的立场。
像林姐这样的女强人，对待工作一丝不苟，为了公司的利益绝对不会拖泥带水，雷厉风行的作风确实令人佩服，这事儿估计没有商量的余地。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我们理解公司的难处。”秦海爽快地接受了她的提议。
外头的电话铃声还在此起彼伏，吵得人脑浆子疼，韩陆看着眼前的解约协议，内心无比烦躁，拿起笔在确认栏里签上了名字。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起码他不用赔偿平台的损失。
“实在不好意思，我也不想这样，”办完手续，林姐把他俩送到了电梯厅，“这个月的工资和分成我会让财务尽快打款的。”
“快别这么说，还得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秦海跟她客气了两句，进电梯前又提了个小要求，“你能把微电影的视频文件发给我吗，我想留个纪念。”
“没问题，一会儿我就发你邮箱。”林姐笑着点了点头。
除了直播间被永久关闭，他俩的微电影也被公司撤掉了，那段视频只能在线观看，韩陆很早之前就想要个备份，只是没好意思开口。
回去的路上他还有些恍惚，这份收益颇丰的兼职说没就没了，而且听林姐的口气，他俩也不太可能转战其他平台，毕竟投资方都怕惹上麻烦。
“你这几个月赞了多少钱，”秦海把车停好，偏过头问了句，“学费应该够了吧？”
“差不多六七万，”韩陆按亮电梯，摸了根烟点上，“但是我有别的用途。”
“什么用途，”秦海继续追问，“你不用急着还我钱。”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理由，韩陆平时没什么大的开销，每花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跟他比起来可以说是非常抠门了，他连自己银行卡里还剩多少钱都不知道。
韩陆没有接话，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吃晚饭的时候，陆阿姨一脸期待地盯着他俩，眼睛里堆满了“￥”符号：“发钱了吗，老板是不是找你们商量粉丝见面会的事，待遇谈好了没？”
“我们被解雇了，这个回答你满意吗？”韩陆啧了一声。
“你说啥，被解雇了？”陆阿姨的期待瞬间碎成了渣，“为什么要解雇你们？”
“还能为什么，”韩陆放下了筷子，“学校里死了人，那个学生就是同性恋，网络上的新闻铺天盖地，你觉得公司还敢用我们吗？”
“人又不是你们杀的，”陆阿姨愤愤不平，“没了这份收入，你靠什么生活？”
“换别的工作呗，”韩陆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出了电动车的钥匙，“马上要期末考了，等学校放假我就去送外卖，每个月也能挣两三千。”
“才两三千？”陆阿姨露出了不屑的表情，眼睛往这边瞟了过来，“小海又跟家里闹翻了，以后想买点好菜都不行，还有我的工资……”
“阿姨，你放心吧，你的工资我来付，”秦海琢磨了一会儿，“我也可以去打工，有个学姐开了间酒吧，一直想让我去她那里驻唱。”
“你就别去了，本来成绩就不好，要是挂科太多，你连毕业证都拿不到，”韩陆说，“是什么条件就过什么日子，粗茶淡饭也饿不死人。”
陆阿姨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似乎并不认同他的观点，收拾碗筷的时候还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整个晚上都有些魂不守舍。
“大后天就考试了，赶紧复习。”韩陆抱着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不过明显看得出来是在故作轻松，秦海打开台灯，盯着课本上标记的考点发呆，密密麻麻的文字逐渐糊成一片，犹如黑白相间的马赛克。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秦海低头看了眼屏幕，是陆阿姨发来的微信。
-备用金花完了。
非常简短的六个字，目的明确，言简意赅，甚至连客套话都懒得多说，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背着韩陆要钱了，秦海也没多想，直接给她转了两千。
-小海，我看中了一件外套，想跟你预支下个月的工资。
陆阿姨毫不犹豫地点了收款，紧接着又回了条消息。
上个星期才给她结了工资，这才几天时间，居然就花光了，秦海很想问问她的钱都花在了哪些地方，但是又觉得好像管的有点宽。
算了，反正这钱迟早都是要发的，没必要纠结用途。
秦海又转了两千块过去，对话框里显示对方已收款，然后就没了动静，他习惯性地删除了聊天记录，把手机揣进了兜里。
这个周末不用做直播，但他过得却一点儿也不轻松，韩陆陪着他复习了整整两天，可惜效果不尽人意，看到李萌的笔记本，他总是会不经意地走神。
韩陆似乎也有心事，估计是在为钱发愁，明显不如期中备考那会儿严格。
第一场考试还算顺利，秦海自我感觉及格应该没问题，好歹也当了几个月的大学生，多少找回了一些读书时候的状态，况且身边还有个学霸。
近朱者赤这话果然没错，就算没那么赤也能动点手脚，比如做个弊……
自从李萌出事之后，学校就加强了安保措施，进出教学楼都得检查学生证，下午放学的时候，有几家想要蹭热度的自媒体守在了广场上。
宋晓宇自告奋勇地过去打探了几句，然后给秦海发了条消息。
-海子，这些人是冲着你跟韩陆来的，你俩先别下来，等他们撤了再走。
-OK！
-我帮你跟门卫说一声，让他别锁门。
-谢啦/抱拳
“都快一个星期了，这群人怎么还是阴魂不散，”韩陆伸长脖子，悄悄把头探出护栏瞅了眼，“也不知道他们要守多久，真他妈操蛋。”
“最多半个小时，”秦海看了看手表，走到墙边关上了教室里的灯，“等学生都走光了，他们自然会离开，你要是饿的话，我书包里有饼干。”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他实在不敢贸然突围，这些自媒体胡编乱造的功力堪称一绝，不回答问题人家说你心虚，给了答案又会被添油加醋。
“我不饿，”韩陆拿出教科书翻了几页，“过来，我抽你背课文。”
秦海啧了一声，顶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了。
他俩开着手电筒在教室里复习了四十分钟，天都黑透了，那些家伙才陆续撤离，韩陆举着手机走出了楼道，迅速朝四周扫视了一圈，拉着秦海抄捷径逃回了小区。
出了电梯他才彻底放下警惕，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韩鑫窝在沙发里吃着海苔蛋卷，旺旺眼巴巴地趴在地上看着他，餐桌上空空如也，这会儿都快7点了，老妈居然还没回来？
“今晚我下厨，”秦海脱下外套，卷起袖子进了厨房，“你们想吃什么菜？”
“小鑫，妈妈去哪儿了？”韩陆没有接话，站在茶几边上问了句。
“走了……”韩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