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没心思去估算这几套房产的市值，也顾不上询问银行卡里的数字，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卑劣的小偷，窃取了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财物。
虽然这一切并非他的本意。
“姐，这些东西先放在你那儿吧，”秦海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几寸，“我也没有特别需要花钱的地方，万一弄丢了还得去补办，挺麻烦的。”
“行吧，这些年存的压岁钱应该够你花一阵儿了，”秦敏笑着点了点头，把茶几上的红本本收回了包里，“以后每个月我给你转五万，要买什么你再跟我说。”
五万？
这可是普通打工族大半年的收入！
“吃点儿水果，”何逸把拌好的沙拉从冰箱里端了出来，“小海，大学生活还适应吗？”
“还可以，下周学校要举办迎新活动，我在班上的篮球队混了个替补，”秦海叉了块儿哈密瓜放进嘴里，“还报名了校园之星歌手大赛。”
“你篮球不是打得挺好吗，怎么会去坐板凳？”秦敏手里的半只香蕉瞬间被挤飞了出去。
“因为有几场比赛的时间安排在了同一天，”秦海连忙解释，“我来不及准备。”
“我还从来没听过你唱歌，以前叫你去KTV你总说没兴趣，”秦敏指着地上的香蕉往何逸腿上踹了一脚，“哪天比赛，我去给你捧场。”
何逸叹了口气，拿起抹布把污渍清理干净了。
“等我进了决赛再说吧，”秦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没准我海选就被淘汰了。”
“不可能，我弟干什么都是最棒的，”秦敏似乎对他很有信心，“社团选好了吗？”
“我加入了烹饪社，今天刚填的申请表，”秦海说，“听负责人的口气，社团经费好像不是很充裕，不过宋晓宇已经答应赞助活动场地了。”
秦敏跟何逸对视了一眼，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你把我的微信号给社长，让他来找我。”
这会儿估计给不了。
下午被李萌的灵魂质问弄得茫然无措，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秦海当时只想尽快逃离现场，根本没顾得上和他交换联系方式。
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赶紧点亮屏幕看了眼，通知中心里显示有新的好友申请。
萌萌哒：我是李萌，还记得我吗？
化成灰都认得你！
秦海不情不愿地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还没来得及切回主界面，又接连收到了两条消息。
-帅哥，还没睡吧？
-今年有56名新生申请加入烹饪社，人数同比增长高达700％，大部分都是冲着你和韩陆来的，你俩现在可是咱们社团的活招牌。
秦海猛地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有再继续下午的话题。
-你怎么会有我的联系方式？
-这话问的，申请表上不是有你的手机号吗。
秦海感觉有点儿接不下去了，犹豫了两秒钟后，他把秦敏的名片发了过去。
-我姐让你加她好友。
老半天也没等到李萌的回复，他只好退出聊天框，然后随手点开了“陆上第一帅”的头像。
照片里是个迎着夕阳的背影，模糊的黑色轮廓让人感觉有些落寞。
韩陆在酒吧街旁边的热卤店取完餐，骑着电动车拐进了广场左边的小路，轰隆的打碟声被远远甩在了身后，霓虹灯的光晕消失殆尽，视野里只剩下了一片昏暗。
这条巷子通往市中心的城中村，路面上或深或浅的坑洞犹如遍地开花的陷阱，稍不留神就会栽个跟头，同时还要提防忽然窜出来的流浪猫狗。
他把车停在了一栋破旧的民宅前，提着外卖走进了楼道，在多次尝试跺脚、拍手、咳嗽也没能唤醒声控灯后，他拿出手机点亮了手电筒。
韩陆对照着墙上的编号找到了走廊最当头的那间出租屋，连敲了三次门才听到屋内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以及两句不堪入耳的谩骂。
“敲你妹啊，老子又没聋！”木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汗臭味扑面而来。
肮脏的房间里站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头发全都打结了，松垮的T恤已经看不出本色，衣领和袖口上遍布着斑驳的油渍。
这效果起码得是半个月没洗澡了。
“您的外卖……”韩陆把袋子递了进去，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迟到了五分钟，”男人捧着餐盒走了两步，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边吃边抱怨，“怎么鸡肉比上的次少了好几块，是不是你偷吃了？”
屋内一片狼藉，床头堆满了皱巴巴的袜子内裤，零食包装和卫生纸团七零八落的散在地板上，两只比拇指还大的蟑螂正悠闲地从他脚边爬过。
“商家出餐有点晚，”韩陆强忍着恶心解释了几句，“如果您对外卖的质量不满意，可以直接申请退款，或者向平台投诉。”
“算了算了，十几块钱的东西，老子才没功夫折腾，”男人冲他抬了抬下巴，“那几袋垃圾帮我带下去，楼下就有垃圾桶。”
韩陆低头看了眼，门口码了五六个黑色的塑料袋，几只绿头苍蝇围着袋子翩翩起舞，咖啡色的液体从破洞处淌了出来，在地上画了几条弯折的曲线。
这种奇闻异事只在新闻里看过，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碰上了。
忍着吧。
就当顺手帮个忙，这人百般挑剔无非就是为了少走几步路，要是直接拒绝，说不定他扭头就会给个差评，之前跑的单都白忙活了。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韩陆勉强挤出个微笑，刚弯下腰就被袋子里散发出的馊臭味儿熏得睁不开眼了，黏糊糊的提耳弄得他满手湿滑。
带上门后，他连跑带蹦地冲出了楼道，扬起胳膊把塑料袋甩进了垃圾桶里，用了三张湿纸巾也没能擦掉手指上沾染的气味。
手机在兜里震了一下，微信里有条秦海发来的消息。
-我忙完了。
韩陆看了眼屏幕左上角，9点25分，今晚就到这儿吧，明天早晨还得去快餐店打工，如果睡眠不足估计很难撑满12个小时。
-我还在外面，你等我一会儿，10点半在河堤的花坛旁边碰面。
紧赶慢赶地回到出租屋，他迅速脱下制服冲进了浴室，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韩鑫抱着小狗布娃娃躺在折叠床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小鑫，出去散步吗，”韩陆清了清嗓子，“海哥说他会带旺旺去河堤上等你。”
“去！”韩鑫翻身跳下床，飞快地跑到门口换好了鞋。
刚把门锁上，韩陆就收到了来自外卖后台的系统提示，他盯着两分钟前新增的那条差评愣了半天，心中顿时有一千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订单地址正是城中村那间令人作呕的出租屋，而中年男人提出的指控是他配送延迟，并且涉嫌偷吃了几块儿餐盒里的大盆鸡。
这种极品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秦海眼疾手快地拍死了第六只在他胳膊上贪婪吸血的花脚蚊子，抬起头就看到了马路对面一高一矮的两个人影。
旺旺冲到台阶下吠了两声，后腿站立着扑进了韩鑫的怀里。
都说土狗最有灵性，这话倒是不假，旺旺对这个帮它撑过伞的小恩人一直铭记在心，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每次都表现得相当热情。
“你要是再晚点儿，我就被蚊子叮成癞蛤蟆了。”秦海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韩陆瞟了他一眼，靠着护栏猛抽了几口烟，脸色黑得都快赶上陈年锅底了，这架势仿佛在向他发出郑重警告——谁他妈都别惹我。
“小鑫，你要不要跟旺旺玩接球游戏，”秦海非常识趣地闪到旁边，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发声玩具球，“它可聪明了，你扔出去他立马就能捡回来。”
韩鑫激动地点了点头，接过球轻轻抛向了前方的草坪。
旺旺一阵风似的追了过去，在草丛里扑腾了几下又叼着球跑回他跟前，摇动尾巴原地转了两圈，像是在邀功讨赏。
“这个你拿着，”秦海把一小包牛肉粒塞到他手里，“你可以奖励它一点小零食。”
韩鑫喂它吃了两颗，笑嘻嘻地又扔了几个回合，或许是玩得太疯了，这次甩出去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玩具球直接从护栏的缺口处滚下了台阶。
旺旺一溜烟地冲下了河堤。
韩鑫噌的站了起来，拔腿就往那边追了过去。
台阶下方是一段倾斜的草坡，虽然这个季节江面的水位并不高，但岸边到处都是又细又尖的小石子，如果不小心失足跌落，肯定会摔得头破血流。
“小鑫，快回来！”秦海感觉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儿了。
追过去的时候韩鑫已经滑到了草坡的尽头，他想都没想就跟着冲了下去，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
刚跑到一半，他的身体忽然往下一沉，右脚猛地踩进了藏在草丛下的土坑里，还没来得及刹住车，身子就被惯性带得往前飞扑了出去。
脑子里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
又要去住院了……
就在他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闭上眼睛的瞬间，胳膊被人用力拽了一把，他立马扭头往身后看了眼，韩陆大概是没找准落脚点，一个踉跄搂着他摔下了草坡。
万幸的是他俩滚到距离岸边还有两米多的地方时，秦海慌乱中抓住了身旁那丛低矮的灌木，尖锐的木刺划过掌心，火辣辣的疼痛让他忍不住抽了口气。
晕头转向地趴了两秒钟，好不容易驱散了眼前乱飞的雪花点，视野恢复后，画面里突然出现了一张惊讶扭曲的面孔。
秦海顿时清醒过来。
他的嘴唇不偏不倚的贴在了韩陆左边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