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后，秦海被脑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猜测搅得心神不宁，一直到老王走进教室他都没再开口说话，强烈的情绪落差几乎肉眼可见。
如果只是纯粹的交通事故应该不至于惊动警察。
韩陆似乎对其他人的事并不感冒，从头到尾都没问过一句，而且这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大学新生该有的朝气，整个午休时间他都戴着耳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这大概算得上是优点吧。
有时候多余的关心反而会让人无所适从，况且他俩也没熟到那个份上。
“各位同学，咱们先依次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让大家都能尽快认识你，”老王翻开文件夹里的名册，“第一组打头阵，从前往后，到最后一排再从后往前，每个人介绍完毕都可以向下一位同学提出一个问题。”
秦海抓了抓头发，中午光顾着胡思乱想，根本就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自我介绍。
“问什么都行吗？”台下有人起哄。
“可以，不过还是得注意一下尺度，”老王干咳了两声，“太私密的问题最好私下交流。”
嘻嘻哈哈的笑声里，有人紧张得直搓手，有人却按耐不住激动跃跃欲试。
“我叫彭辉，来自L县……”首先起立的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个子不高，看着挺老实的，说话还自带音量递减效果，估计大家也就听清了他的名字。
“别紧张，以后像这样的发言机会还很多，慢慢就适应了。”老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坐在后排的女生和他一样腼腆，介绍完毕后，老王又把他叫了起来：“你可以提问了。”
“那个，”彭辉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又是扯衣摆又是捏手心，憋了老半天才小声问了一句，“你看过资治通鉴吗？”
真是个冷到冰点的问题。
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隔壁班上辅导员的训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没有……”女生很有礼貌地给出了答案。
或许是有了这个反面教材的衬托，接下来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有几个胆子大点儿的男生甚至借机表达了自己对某人的好感。
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似乎已经成了大学生活精彩与否的决定性指标。
“我叫苏艳妮，本地人，毕业于C大附中，”很快轮到了前排的那个女生发言，“业余爱好是写小说，尤其是耽美小说……”
秦海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她会突然跑来约饭，原来大家都是附中的同学。
对了，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称呼他为校霸的宋晓宇好像也是。
听到周围乱糟糟的议论声时，他才发现自己抓错了重点，耽美小说并不是什么新鲜的名词，以前就有专门发表这类文章的小众论坛。
不过大部分读者都是悄悄浏览，也没有谁会放在明面儿上讨论。
“到你了，”韩陆胳膊肘在桌子下面撞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我叫秦海，”他噌的站了起来，椅子擦着地面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噪音，“也是本地人。”
全班同学齐刷刷地转过头，安静地等待着后续内容，之前的记忆本来就是一片空白，此刻还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秦海立马连半个字都编不出来了。
“该我提问了是吧，”苏艳妮赶紧打了个圆场，“近两年你最喜欢哪部电影？”
“我想想啊，”这个问题倒是不难，秦海很快有了答案，“泰坦尼克号。”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狂笑。
“你是不是傻子，”宋晓宇一边拍桌板一边打哈哈，笑得声音都开叉了，“她问的是近两年，泰坦尼克号是二十几年前的电影，你是穿越来的吧。”
秦海感觉头发丝都快被尴尬给烧着了，由于观影库一直都没更新，他酝酿了半天也没能给自己找到台阶，只好撑着桌沿保持沉默。
“有什么好笑的，”苏艳妮忽然提高了声音，“我是问他近两年最喜欢哪部电影，又没规定必须说个新片，宋晓宇，请你不要把高中时期的私人恩怨带到大学里来。”
“你说什么呢！”宋晓宇指着她站了起来。
“哎哎哎，”老王用力敲了敲讲台，“你们几个都是附中毕业的，到了C大还能成为同班同学多不容易啊，就算以前闹过矛盾也该放下了，难不成还要再记四年吗？”
私人恩怨？
秦海被他俩弄得晕头转向。
没朋友就算了，怎么新学期才刚开始就多了个死对头。
“我叫韩陆，上午代表新生发言的时候已经做过自我介绍了，这里就不再重复，”韩陆把玩着手里的戒指，圆环在课桌上飞速旋转，起身的同时他把那枚戒指按在了掌心里，然后转头看了看秦海，“你想问什么？”
请问那是我的戒指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还给我？
这种两句话一旦问出口势必又会引起一阵骚动，秦海非常庆幸自己面对如此混乱不堪的场面时还能保留一分理智。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你中午吃的什么菜？”
没救了……
这次连苏艳妮都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我中午不是和你一起吃的饭吗，我吃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韩陆拉长声音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回答，“丝瓜肉泥，青椒炒蛋，醋溜土豆丝。”
自我介绍在一片鸡飞狗跳中结束了，接下来是竞选班委环节。
黑板上罗列的干部班子竟然多达十二人，其中最受关注的自然是团支书、班长和副班长三个要职，秦海对于这种出风头的事毫无兴趣，拿出手机点亮了屏幕。
百无聊赖地刷了一会儿新闻，他侧过脸小声问了句：“那个戒指……”
“你不是说让我扔了吗，”韩陆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迅速把戒指揣进了兜里，“别想了，我不会还给你的，现在已经归我所有了。”
“你喜欢就留着吧，”秦海啧了一声，“我也没想要回来。”
“虽然是公平竞争，但学校对于团支书这个职位要求还是比较高的，”老王的目光穿透人群直射过来，“我想推荐韩陆同学，大家应该……”
“不好意思，我没时间也没这个意愿，”韩陆托着下巴打了个哈欠，“您还是另选他人吧。”
秦海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我去！
学霸就是不一样，连辅导员的面子都不给。
“那行吧，”老王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有意愿的同学都可以到台上来毛遂自荐，最终结果以大家的投票为准。”
新晋班委在并不怎么激烈的角逐中顺利诞生。
秦海不太擅长记人名，黑板上的字迹被抹掉之后，他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以美貌和口才博得满堂喝彩的那位漂亮班长，赵丽君。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新生入学教育确实有些枯燥，主要目的是让各位提前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为在校期间全面发展奠定基础，”老王看了眼台下昏昏欲睡的同学，啪的合上了文件夹，“晚上7点在田径场有迎新晚会，大家可以自行前往。”
他前脚刚出门，教室里立刻沸腾了起来，秦海匆匆忙忙收拾好书包，起身的时候韩陆已经跑得没影了，这速度简直可以媲美凌波微步。
晚会肯定看不成了，还得回家等警察通报事故的调查结果。
赶到别墅时天已经黑透了，拉开车门就能听到不远处海浪拍打沙滩的淅淅轻响，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嘈杂，搅得人心神不宁。
肖阿姨准备了一桌子菜，何逸和秦敏一人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狂敲猛打，看到他进门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顿饭虽然丰盛，却远不如中午吃得舒心，直到放下碗筷他都没品出味儿来。
八点半的时候，院子外头传来了引擎声，接着门铃就被按响了，何逸起身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又领着两个民警回到了客厅。
“警察同志，你们先坐会儿，我去给你们泡茶。”肖阿姨快步进了厨房。
“不用麻烦了，大姐，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对这起车祸的调查结果做个简单通报，”中年民警笑着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你们两位就是何欣和秦振华的家属吧？”
“我是他们的女儿，这是我弟弟。”秦敏波澜不惊地介绍着，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
“是这样的，”另一位年轻民警打开了手里的档案袋，“通过对事故车辆的全方位检测，大致可以确定是因为刹车油管破裂导致制动系统失灵才引发了这起事故。”
“我们调出了事发现场的监控视频，”中年民警继续补充，“当时由于前方的小轿车突然急刹，驾驶员采取了紧急转向避让，然后车辆失控冲破护栏翻下了河堤。”
“您的意思是……”秦敏犹豫了两秒钟，“这是一起单纯的交通意外？”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年轻民警说，“刹车油管确实有明显的磨损，但是车辆底盘并没有变形或者受损的痕迹，不排除……”
“我们只能告知现阶段已经掌握到的信息，毕竟家属有知情权，”中年民警打断了他的话，“至于过程中发现的疑点我们会继续调查，如果有任何新进展会再通知你们的。”
“谢谢，”秦敏点了点头，“有需要配合的地方你们可以随时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