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教室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到得差不多了，秦海回到位子上偏头看了眼。
韩陆把脸埋在胳膊里，耳朵上挂着耳机，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四周充斥着闹哄哄的谈笑声，仿佛只有他被隔绝在了喧嚣之外。
老王推开前门扫视了一圈，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人都齐了吧，”赵丽君笑着走上了讲台，指关节在黑板上轻轻敲了两下，“同学们，我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韩陆就跟晕厥了似的，头都没抬，秦海立马推了他一把。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扯下耳塞问了一句：“干嘛？”
“开会……”秦海叹了口气，悄悄指了指讲台。
“哦。”韩陆从书包里翻出棒球帽扣到了头上，帽檐拉得很低，双手环在胸前往椅背上一靠，这个姿势似乎看着有些眼熟。
“第一个事情是关于学校组织的迎新活动，”赵丽君拿起粉笔写了两行字，“这次活动是以班级为单位报名，包括新生篮球赛和校园之星歌手大赛。”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就炸开了锅。
大学生活才刚开始就如此精彩纷呈，这群闲散了一个暑假的少年们个个激情高涨，言语间全都流露着满满的期待，除了韩陆。
因为他在低头打瞌睡……
“然后是关于社团这块儿，”赵丽君接着往下说，“本周五下午的自习课时间，各大社团将在旧礼堂举行招募会，希望各位都能积极参与。”
这个话题再次引起了大家的热烈讨论，毕竟社团活动能够极大程度的丰富课余生活。
秦海记得报到那天随手收了一大摞五花八门的宣传资料，直到现在他也没认真看过。
读大专那会儿，老爸固执地认为参加这种学生团体就是在浪费时间，开学后家人替他申请了走读，每天都得掐着点回家，就更加没有机会考虑这事儿了。
回想起来还挺遗憾的。
“迎新活动的报名截止时间是本周末，”赵丽君说，“咱们最好能在今天晚上就把参赛人员名单确定下来，大家可以相互举荐，也可以毛遂自荐。”
半分钟过去了，在场的同学从交头接耳改成了眼神交流，谁也不愿意开这个头。
“我说两句啊，”老王靠在门边拍了拍手，“迎新活动关乎咱们班的集体荣誉，可以说是你们进入大学后的第一场战役，各位都积极踊跃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辅导员说得没错，”赵丽君赶紧出声应援，“学校规定每个班必须分别选出男生和女生两支队伍参加篮球赛，我不太会打球，那我就先报名个替补吧。”
班长的思想觉悟果然比普通群众要高出一截，马屁也拍得十分响亮。
在她慷慨激昂的鼓动下，不少女同学走上讲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工商1班的男女比例明显有些失衡，属于典型的阴盛阳衰，女生队的人数并不难凑。
男生这边就相对比较困难了。
全班身高超过一米八的都不到十人，其中还有三个没怎么摸过篮球，学霸倒是不缺，但全能型的估计也就秦海身边这位了。
“这样吧，”老王的视线朝这边飘了过来，“男生先选出个队长。”
“您别看我，”秦海吓了一跳，扭头往旁边看了眼，也不知道韩陆是何时苏醒的，正单手托腮打着哈欠，“参加比赛可以，队长就免了吧。”
“有你这句话就行，”老王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往左边一指，“宋晓宇，我听说你高中的时候差点儿进了校篮，干脆就你来当这个队长吧，剩下的队员由你挑选。”
“王哥，你消息还真灵通啊，”宋晓宇啧了一声，“行吧，那我就当仁不让了，其他人都好说，我只有一个要求，秦海必须参加。”
什么鬼？
不带这么坑人的！
其实秦海读书那会儿球打得还不错，但是毕业之后他每天都要开上十多个小时的出租车，技术早已不复当年，身体素质也大幅下降，所以刚才一直没吭声。
而且他心里确实还有别的打算。
“我想报名那啥……校园之星，”秦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还是找别人吧。”
怎么说他也曾经在车队举办的业余歌手大赛中夺得过冠军的头衔，当然还是选择自己更擅长的部分比较合适，万一发挥失常也不至于影响整个班级。
“啊，你要去唱歌？”宋晓宇吃惊地瞪大了双眼，沉默了两秒钟又开始了第二波游说，“唱就唱呗，这跟你加入球队又不冲突，你的球技在附中可是出了名的。”
“哪有那么多时间……”四周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到了他俩身上，秦海感觉有点儿接不下去了，声音瞬间加上了淡出效果。
“秦海的顾虑也有道理，”关键时刻老王开口了，“要不这样，你还是以校园之星歌手大赛为主，球赛这边你就当个替补队员，行吗？”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再拒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秦海无奈地“嗯”了一声，接过赵丽君手里的报名表填上了自己的名字，从讲台上下来的时候还能隐约听到周遭细微的议论声。
经过宋晓宇的一番深思熟虑后，秉持着矮子里挑高子的原则，除了他本人，加上韩陆、秦海以及另外四个没记住名字的男生，总算勉强凑足了人数。
秦海默默捏了把汗，不禁为这支队伍的前景感到堪忧。
“看不出来啊，”韩陆用最高规格的注目礼把他迎回了座位上，眯着眼睛凑到他耳边，“你还真是挺出乎我意料的，竟然会去报名歌手大赛。”
以秦海的身高和体型，说他篮球打得不错估计没人会质疑，但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拽上天的气质，实在很难想象这家伙登台唱歌会是何种光景。
“很稀奇吗，”秦海拧着眉憋了老半天，压低声音反问了一句，“我也没想到你是个富二代，大伙儿可都传遍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开个发布会？”
韩陆愣了两秒钟，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那些流言蜚语就像某种会随着环境而改变的保护色，不管传得有多离谱，这层伪装都能带给他强烈的安全感，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要去解释和澄清。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秦海说。
“闭嘴！”韩陆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韩鑫之前是不是受过很重的伤，”秦海犹豫了一会儿，“我看到他头上有条很长的伤疤……”
韩陆感觉胸口像是遭受了重击，心跳仿佛骤停了半秒，瞬间有种被人剥开外皮用显微镜探究的错觉，无法遏止的怒火冲上了脑门。
“你他妈晚饭吃撑了是吧，管好你自己，我家的事跟你无关！”老王去走廊上接了个电话，他的激烈回应顿时被淹没在了闹哄哄的杂音里。
秦海张了张嘴，脸上写满了惊讶和难堪。
韩陆背起书包从后门走出了教室，傍晚下了场雨，被太阳炙烤了一天的地面上还残留着积水，清爽的夜风把树叶撩得沙沙作响，拂面而过的时候，心中的烦躁被吹散了不少。
冷静下来之后，他对刚才的情绪失控进行了反思。
其实秦海的话并没有恶意，只是从前的经历让他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好不容易才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绝对不能抱有一丝侥幸。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韩鑫正在厕所里刷鞋，而且还特意换上了最喜欢的那套运动服，听到动静，他立马拎着鞋子跑到了门口。
“晚上汪松哥哥请你吃了什么？”韩陆问。
“面。”韩鑫一边换鞋一边回答。
“这个抠门精，”韩陆啧了一声，“你生日他就请你吃碗面啊？”
“嗯。”韩鑫点了点头，满怀期待地打开了房门。
秦海中午答应过他，晚上会带旺旺出来陪他玩会儿，不过现在肯定是没法兑现了，毕竟二十分钟前才把人家吼了一顿，怎么好意思再去提这档子事。
“那个……”韩陆随手关上门，吱吱呜呜地编了个借口，“外面地是湿的，你刚洗完澡又换了干净衣服，就别出了吧。”
韩鑫斜眼瞅着他，气冲冲地踹掉了脚上的鞋，转身走进了卧室。
“哎……”韩陆叹了口气，“你个小鬼脾气还挺大。”
这两天还是先缓缓吧，就算他能拉得下脸主动示好，秦海也不一定会搭理他，自取其辱不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之后的班级会议韩陆都没参与，大概是提前回家了，虽然问得有些突兀，但也犯不着气成那样吧，还好他俩的互动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直到晚自习结束秦海都没琢磨明白，到底是哪句话触了他的逆鳞。
“秦海，一起回家吗，”宋晓宇走到他跟前问了句，“你没开车的话我可以捎你一段。”
“不用了，”秦海赶紧摆了摆手，“我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走过去也就二十分钟。”
“你现在一个人住外面？”宋晓宇有些吃惊，“行吧，你小子刚才真不给面子，说真的，我跟你同班三年，就没听你唱过歌。”
“我那是自娱自乐，”秦海干咳了两声，“篮球赛你别对我抱太大期望啊，我只是个替补。”
“无所谓，”宋晓宇笑了笑，抬起胳膊揽着他的肩往外走，“只要球队有你我就信心百倍。”
出了校门，秦海拐进了左边的岔路，最近旺旺挠得挺厉害，他想赶在小区后门的那家宠物医院下班前买盒体外驱虫药回去试试。
这条捷径需要穿过民富村，白天只觉得脏乱差，到了晚上竟然连路灯都没几盏能亮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恶臭，感觉稍不留神就会踩到一脚令人反胃的东西。
他捏着鼻子一路狂奔，冲出街口的时候整个人差点儿憋过去，宠物医院的卷闸门已经关了半边，不过屋里还亮着灯。
刚想进去问问，小区后门那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打斗声，中间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狗吠。
好像是旺旺的叫声！
秦海赶紧调转步子，拔腿就往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不远处的电线杆后头有五个男人正在围殴一名身穿制服的保安，旁边的地上还坐着个姑娘。
旺旺躲在墙角龇着牙瑟瑟发抖。
看清姑娘身上的蓝色工装后，秦海瞬间反应过来。
那人竟然是肖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