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早就听说这片儿治安奇差。
四通八达的小巷子就跟蜘蛛网似的，好些地方都是监控死角，夜里常有路人被抢，住在楼上的居民即使听到动静也没人愿意多管闲事。
“你们干什么，”他按亮手机，指着那伙人吼了一嗓子，“再不停手我报警啦！”
“快跑！”出手最狠的小青年往这边看了眼，撒丫子蹿进了旁边的胡同里。
其余同伙紧随其后火速撤离了现场，掉在地上的玩具球被一片凌乱的脚步踩得吱吱尖叫，没过多久，这条小路再次陷入了无声的黑暗里。
秦海冲过去的时候那名保安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人个头很高，身板也挺结实，浅蓝色的短袖制服被他那身腱子肉撑得鼓鼓囊囊，除了嘴角和额头上残留着几块淤青，似乎伤得并不严重。
肖娟赶紧凑到他跟前，掏出手机在记事本上输入了一行字：你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儿，”保安的笑容有些勉强，大概是觉得面子挂不住，故作坚强地拍了拍胸口，“要不是他们跑得快，老子全给收拾了。”
秦海很想告诉他以一敌五就算落败了也没什么好羞耻的，但这个节骨眼上补刀又好像不太合适，首要任务还是得先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肖娟从包里翻出了几片创口贴塞到他手上，然后抱起了缩在墙边的旺旺。
“娟姐，这是怎么回事，”秦海立马问了一句，“那些都是什么人？”
“你俩认识啊，”保安仔仔细细地擦掉了裤腿上的泥点子，直起腰看着他，“还能是什么人，混混呗，我在后门巡逻的时候发现那伙人围着你朋友不她让走，盘问了两句就开干了。”
秦海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总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想起来了！
那天在书城跟在韩陆后面的就是他。
当时这人穿的是便装，突然换了身制服还真没认出来，平时进进出出也没怎么留意过，原来他竟然是小区里的保安。
“谢谢啊，要不……”秦海清了清嗓子，“你去我家坐会儿，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肖娟连忙点头附和：我帮你上点药，不然天气热容易发炎。
“那行吧，”保安拧着眉考虑了几秒钟，又偏过头看了眼举着手机的肖娟，隐在黑暗中的脸颊上瞬间泛起了两坨红晕，“正好我也快换班了。”
回到公寓后，秦海从电视机柜里找出了药箱，很识趣地递给了肖娟，人家奋不顾身地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这会儿理应享受美人报恩。
“我叫汪松，你们是这里的业主吗？”汪松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弯下腰卷起了裤腿，膝盖上有明显的擦伤，血迹已经凝固了。
肖娟没有答话，抬手示意他坐到沙发上。
“要不我自己来吧。”汪松的态度很客气，但身体却非常诚实，丝毫没有搭把手的意思，低头看着她用酒精冲洗自己腿上的伤口。
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害臊，整张脸红得像棵熟透了的番茄。
“我叫秦海，这是我表姐，她叫肖娟，”家里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秦海只能随口编了个称呼，“这房子是我租的。”
“刚搬来没多久吧，我之前没见过你，”汪松扭头看了眼左边的卧室，“你们住一起吗？”
“就我一个人住，娟姐除了周末以外，平时都会过来帮我喂小狗，”秦海倒了杯果汁放在茶几上，“其实咱们见过面的。”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汪松盯着他瞅了半天，似乎在努力回想。
“没关系，”秦海尬笑了两声，“不记得就算了。”
毕竟上次见面也没给人留下什么光辉的印象，说不定韩陆还在背后跟朋友数落过他采买耽美漫画的事迹，干脆就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包扎完伤口，肖娟收拾好药箱，从包里拿出了笔和本子：衣服都脏了，赶紧换下来吧，我拿去帮你洗了，二十分钟就能烘干。
“啊？”汪松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红得仿佛快要渗出血来，“不不不用了。”
“我这儿有烘干机，不麻烦的，”秦海说，“反正你回去也得洗，要是满身脏兮兮的去交班，你同事肯定会问个没完。”
“不是，”汪松把他拉到旁边，压低声音解释，“我早上把内裤都洗了，现在挂的空挡。”
这个回答太诚恳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我拿条新的给你，”秦海扶着他进了卧室，从抽屉里翻出个小纸盒，“XL的能穿吗？”
“差不多吧，反正有弹性，”汪松捧着纸盒看了眼商标，“我去，你可真够讲究的，内裤都要穿阿玛尼，这是正品还是高仿啊？”
“高仿……”秦海从没留意过包装盒，不过听他的口气，这个品牌应该不便宜。
汪松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了衬衫，吧嗒一声解开了腰上的皮带。
“哎哎哎，”秦海连忙背过身，迅速带上了房门，感觉头顶都快烧得冒烟了，“你也太大方了，好歹等我出去以后再脱吧。”
“都是大老爷们儿，”汪松从他身后把衣服递了出来，“我又不怕你看。”
秦海反手接过衣服，逃命似的冲到了门外，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根本顾不上回头，总觉得只要瞄上一眼就跟耍流氓没啥分别。
肖娟打了盆温水，蹲在浴室里埋头搓洗，他拎着架子上的那件浴袍回到了卧房，扬手抛向了正坐在书桌前专心划拉着着手机的汪松身上。
“大热天的，你一个人在家还穿这玩意儿？”汪松不情不愿地披上了浴袍。
“现在屋子里有三个人，”秦海叹了口气，“而且还有一个异性。”
“说的也是，”汪松沉默了五秒钟，犹豫着问了句，“你表姐……她是哑巴吗？”
“不是，她有先天性听力障碍，”秦海说，“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经常被人嘲笑说话的声音很奇怪，所以现在很少开口了。”
“我觉得她挺好的，”汪松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除了我妈，还没人帮我洗过衣服。”
秦海没有吭声，认真地揣摩着他这句话里的隐藏信息。
“她刚才应该是想从后门那条小路拐到河堤上去遛狗，”汪松继续说，“这附近治安很差，像她这种情况挺危险的，要是碰到不法之徒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民富村盛产地痞流氓是方圆十里众所周知的事情，许多辍学在家的无业游民平时会结伴抢劫外来租户，虽然做不了什么大恶，但也经常有人因此受伤。
秦海想起了之前跑得最快的小青年，那人刘海上染了几撮黄毛，穿着杀马特风格的花衬衫，这扮相充其量就是个混混，连地头蛇都算不上。
“咱们加个好友，”汪松换上烘干的制服，出门前又转身看了看肖娟，“以后你尽量走正门进出，要是晚上过来可以提前给我发个消息，我去路口接你。”
“这样最好，我也可以放心了，”秦海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我扫你吧。”
肖娟爽快地点了点头，前前后后折腾了将近一小时，她也该回厂里了，汪松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强烈要求护送她去公交站打车。
电梯门缓缓合上后，秦海笑嘻嘻地回到了客厅，抱起趴在沙发上摇头摆尾的旺旺小声嘀咕了一句：“有人堕入爱河了。”
这两天韩陆几乎没有正眼瞧过他，上课的时候还故意挑选离他很远的位子，放学后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晚自习更是从来就没出现过。
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小心眼！
今天是周五，从早晨开始班上的同学就在讨论备受瞩目的社团招募会，这个火爆的议题直到中午才被群里的一条链接给终结了。
“哎，看到苏艳妮发在论坛上的小说没，”前排的女生偷偷瞟了他一眼，然后凑到闺蜜耳边小声求证，“你说她写的那些是真的还是杜撰的？”
“我觉得有戏，”闺蜜捂着嘴笑了起来，“最近他俩每天都腻在一块儿。”
“他俩”到底是谁啊？
秦海听得一头雾水，赶紧点开了群里的那条链接，浏览器跳转到了某个文本页面，那是一篇名为《从死对头到心肝宝贝》的耽美文。
扫了个开头他就感觉有些坐立难安了，强忍着摔手机的冲动看了看身旁的宋晓宇。
这家伙根本没在听课，正盯着屏幕读得津津有味，秦海压着嗓子问了句：“很好看吗，为什么文章里的主角会用咱俩的名字。”
“我哪知道，”宋晓宇笑得肩膀抖动不止，仿佛踩了把高频弹跳器，“苏艳妮之前不是说过这是她的爱好吗，其实写得还不错，你看这段。”
秦海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这支临时组建的篮球队并不被人看好，宋晓宇的胳膊轻轻搭在秦海的肩头，揽着他快步走出了教室，站在光线昏暗的走廊里柔声说了一句：“只要球队有你我就信心百倍。”
这哪里是什么小说……
简直跟日记没两样！
他俩的对话几乎一字不差地照搬了上去，而且为了营造暧昧的气氛还被掐头去尾，如果不是顾念同窗之谊，秦海真想起诉该作者。
“你脑子没烧坏吧，之前你不是很反感同性恋吗？”他抬手往宋晓宇的脑门儿上探了探，听到身后的惊叹声才顿时反应过来，原本稀松平常的举动眼下都会被人过度解读。
“又不是真的，就当看个乐呵呗，”宋晓宇拽着他的手按到了桌子下面，“如果主角是你的话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咱俩的关系本来就非比寻常。”
话题再继续下去估计只会越描越黑。
秦海啧了一声，扭头就跟坐在窗户边那人的视线对上了。
笑个屁啊！
韩陆转动着手里的水性笔，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