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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把我妹带走之后是让我妹做了棺材童子。
说是能镇风水,顺地气。
那些人将我妹的双眼挖出来,活活钉在棺材里埋了起来。
我妹死的不甘,也极为痛苦。
只因那些人相信像我妹这样天生有神志的人一定是神仙转世。
于是便做了这样一个决定。
可是后来,他们当天的那一群人全都离奇地死了。
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死的。
因为赚了一大笔钱,我妈和我爸整天乐不思蜀,每天拿着钱出去外面霍霍,就连说胎的单子也不想做了。
他们总觉得反正只要我在,数不清的人家总是要上门来做生意的,这钱自然是不愁。
他们阔手阔脚招惹了村子的大部分人,这个山村里大部分都是穷人,谁一辈子也没有像我爸妈那样富贵过。
大家表面上不说,心里也是嫉妒得要死。
自然往来的就少了。
我妈也感受到了,她在外不说什么,回家便死命地骂。
把能骂的人都骂了一遍,我不知为何插了一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一下子就想到既然没人跟她玩,那她干脆用钱讨友谊。
于是比以前更大方,哪哪花钱都是她出。她便有了十几个闺蜜。
每次回家都跟我得意得不行,说是她们舔着往上凑。
后天,是村里王姐的结婚日,王姐也是我妈朋友之一,为了彰显富贵,我妈直接大手一阔,立马揽下了这场婚礼的全部费用。
王姐高兴得不行,她和她老公就差跪下了。
我妈自然是乐得不行,这面子都给她挣去了。
可只有我听到她的「闺蜜团」都在说她是大冤种。
那天婚礼我爸也去了,我则是留在家中。
他们给出的理由是,我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要是老在外抛头露面得降低档次。
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是怕我跑了。
可我能跑到哪里去,这是山是山,河是河的。
我妈是第一个回到家的,她脸很红,像是喝了很多酒,可脸上的表情却很清醒,还极为不对劲。
我第一次看到她是这样的窘迫,像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却也不说。
她不说我也不敢问,只是提了句:「爸呢?」
「他…他去打牌了,估计今晚不回来吧。」
真是好半天才说完这句话,结结巴巴的。
实在让人奇怪,之后我妈就回到自己房间里睡觉去了。
她平常可不这么早睡,老要催着我爸早点回家。
用我爸的话来说就是,「她这个年纪,真是越来越离不开我了。」
可即使她今天这么反常,我心里却很高兴,不用挨他们的骂,我算是过了极为平静的一天。
可直到两个星期后,我才知道我妈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总要时不时干呕,我爸以为是她胡吃海喝惯了,把肠胃搞坏了。
提议带她去看医生,可我妈死活都不去。
一来二去我爸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跟我妈相处了半辈子,怎会不知道我妈心里藏着事。
于是硬逼着我妈把事情讲出来。
甚至是闹到休妻,我妈才真的怕了起来,要知道在这个小山村,女的要不是因为丈夫死了离的婚,那后面多半在这个村子里都抬不起头来。
所以我妈面色苍白地说出了一切。
那晚我妈在婚礼上喝得半醉,走在回家的路上时,被喝得酩酊大醉的老赖头盯上了,拖着我妈到没人的胡同巷子欺负了我妈。
我爸一听抄起厨房里的刀就要去找那老赖头算账,可我妈痛哭流涕死死抱住我爸大腿,要求我爸不要声张。
这种事情发生了受苦的也是她,到时她也要被全村人唾骂,或是背上一个脏的罪名。
我爸最终还是选择消了这口气。
平时都是我妈拿主意,可到了这种事情上,我妈就什么气势都没有了。
后几个月我妈肚子越来越大,我爸前面是不甘心,看着窝火。
可有天我从睡梦中醒来,眼神涣散地朝我妈屋子里走去,我爸我妈看着我,两人一动不动。
我像是梦游一般伸手指着我妈肚子,嘴里脱口而出:「是个男胎。」
这天之后我爸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只因谁家有了儿子谁家长脸。
因为没有儿子这事,我爸一直在村子里低人一头,如今有了儿子,他也能长一回脸,不用被别人笑是自己不行。
只要是儿子,他也不在乎是谁种下的。
我妈也高兴了,她想着我也许是真的也有了预知的能力,她想生儿子想了半辈子,如今终于能实现,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每天都跟村里人炫耀自己肚子里的儿子,也不管老赖头会不会揭穿事实。
我也跟着笑,他们问我笑什么,我说我要有弟弟了我也开心。
殊不知,我等着看他们几个月后的表情。
老赖头死了。
死后第三天被人在水沟里发现的。
村里人都说是那天喝王家的喜酒喝得不省人事踩空跌进了沟里。
我爸高兴啊:「死的好呀!他该死。」
我妈也松了好大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缓缓落下。
再没有人能戳穿这件事,她也能心安理得地生下这个孩子。
我爸妈两人默契地再也不提老赖头的事情。
他们喜滋滋地说现在家里有钱,又即将有个儿子。
这是他们一家人命好。
可他们不知道,他们也没几个月可活了。
……
我妈大着肚子要生了,我早早请来产婆在一旁等着接生。
直到我妈羊水破了,产婆才扭头跟我说准备热水和毛巾。
两个小时后能看见婴儿的头了。当我看到那张脸时,我吓了一跳。
因为那张脸看起来是尤为熟悉,熟悉到就好像一个人,好像我妹。
我妈虚弱地伸出双手,想要抱抱孩子。
可在看到孩子性别之后,她怒瞪我,气得脸黑,情绪一激动就喘不上气。
产婆一看我妈脸色发紫,急忙出门就要喊来村医。
我则抱着新妹妹看着我妈。
她再一次伸出手,这次不是要抱孩子,而是想要掐死我。
我看着她的瞳孔越来越灰暗,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恐惧,嘴里说着「放过我,放过我」,好似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等产婆带着村医来到我妈跟前时,我妈早已断了气,她的脖颈处有一对大的手指印,看上去好像是被人掐死的。
而我抱着孩子站在一边。
那产婆和村医吓得不敢说话,以为是我掐死了我自己的亲生母亲。
可他们没有看到,掐在我妈脖颈上的那双手,分明是一双大手。
是我妈掐死的她自己。
因为生得突然,我爸这时候还不知道混去哪里赌钱去了。
等我爸听说家里发生的事情,要赶回来时,在路上摔死了。
等村民们找到我爸尸体时,都震惊不已。
我爸的尸体摔下悬崖,可他好端端的,怎么会独自上山去?
那天跟着他一起赌钱的人都说是有人通知他家里生了,要他赶紧回家看看他才走的。
可为什么最后又到了山上去,没有人知道。
我爸死不瞑目,他脸上的恐惧和我妈一样生动,都像是死前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村里人说我在一天内死了双亲,都说我命不详,是我克父克母。
还有人说我家因为说胎害死无数条命,如今是遭到报应了。
我听着他们一人一句的,奇怪地想着,难道要说胎的不是你们吗?
我爸妈走之后,终于没有人束缚我,可我看着怀里的宝宝,她一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爸妈,这么小就没有了父母。
因为没有母乳,我在村子里买了羊乳给她喝,卖羊乳的那人起先不同意将羊乳卖给我,说是怕倒霉她一家子。
还是我威胁她不给的话才可能遭报应,她才心惊胆战地把羊乳给了我,连钱都不要。
我和这个孩子相处了几天,却始终都有一种突兀的感觉,我总觉得…
她的眼神看着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人。
这眼神越看越像我妹当初看我的表情。
一模一样。
这让我一直不敢直视她。
我小妹妹出生的第三天,村里开始频频发生怪事。
只要是堕过胎的人家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于是再也没有多少人敢提堕胎的事。
大家也不敢早早堕胎,更不敢再找我说胎。
对我来说是最好的。
村里再没人说胎,生出来的女婴也没有人再跟淹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小妹妹长到三岁。我给小妹妹取了个名字,姓袁,名常乐。
我希望她能活得自由自在,平安享乐。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村里的事说不定和常乐挂钩。
爸妈死去的时候,我没有钱给他们办葬礼。
准确地说是都被村民瓜分走了。
我没有一点办法。
可我也不想拿这钱,我总觉得在这世界上,不是所有得来的钱都该拿的。
妹妹长大了,我突然也很想出去外面看看。
在我的印象中,我一直生活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从来没有看到过外面的世界。
我和妹妹约定好要一起去外面看看。
在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妹妹却突然发了高烧,我叫来村医,村医说是妹妹着了凉,给我开了几个药方子就走了。
我照着村医给我开的药方子给妹妹喂药,她退烧了,可却不记得之前的事情,甚至连我都不认识了。
村医说可能是高烧导致的。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认为,可在我看到妹妹的眼睛之后,我却觉得她整个人都眼神都变了,变得陌生又单纯。
再也不像我妹的眼神。
我像是彻底明白什么。
望着远方出神。
直到妹妹出声:「你是不是我的姐姐?」
我点点头。
在我离开山村的第五年,妹妹已经八岁了,每天都要去读书。
我没有书读,但妹妹不能没有。我知道读书的重要性。
我每天都教导妹妹读书的重要性。
她经常拿着一张满分卷回来给我看。我总是会被妹妹的举止感动得不行。
她这么小就懂事。
城里认识的人总是会问我妹妹是否是我的女儿,我经常笑着回答说不是。
可他们总是半信半疑,仿佛是我在说谎。
我也不打算过多解释,因为我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偏见始终存在人们的心中。
就像我爸妈当初对我和妹妹的态度一样。
读书也是要让妹妹知道,我们就是不能像村子里的人那样迂腐,我们要成为走出大山的第一批人。
妹妹生日这天,我带她到客厅那的祠堂祭拜。
祠堂中间有几座墓碑。
这些墓碑上的人都是当时被我害死的人,这其中,还包括桂霞。
如果不是我,她的孩子也不会被抢走,也不会因为抢了别人的孩子被活活打死。
我身上总还是背着几条人命的,我知道这个罪孽我还不清,我会每天都祭拜他们。
「姐姐,走吧,买蛋糕。」
「好。」
我放下香,和妹妹一起走出祠堂。
屋外的天气暖洋洋的,同时照在了我和我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