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蝇嗡嗡乱叫，尸块上爬满了蛆虫，却没人敢靠近。
陛下有令，尸体必须暴晒三日。
三日之后，一个老头驾着牛车，用破草席包了腐臭的尸块，带出城外。
“青草地，野花开，管谁兴亡，管谁成败，不过都是一瓢米糠一瓢毛菜。”
老头唱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曲子，赶着老牛，摇摇晃晃，走着走着，一回头，却见个小姑娘正亦步亦趋的跟在车后。
他惊讶的勒停了牛车，转头朝小姑娘问道：“你怎的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的，爹娘呢？”
小姑娘看了眼车上的尸体，冷漠道：“死了。”
“死了？”
他皱起眉头，仔细的打量了小姑娘一眼，只见她皮娇肉嫩，唇红齿白，虽然一身脏污，但头顶两个小牛角髻上还缠着玉碎。
这等富贵人家的小姐，就算真的死了爹娘，也自有族人收留，怎么会跑到城外来？
八成是跟家里闹了什么别扭，一个人跑出来迷了路。
“上车来吧，等我埋了这东西，便送你回晋阳。”
司马瑶立即爬上牛车。
老头再次哼起小曲，驾着牛车，摇摇晃晃的向前，直到树林深处才停下来。
他将老牛拴在一棵树上，嘱咐小姑娘在原地等候，便拿起锄头，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开始掘坑。
司马瑶看了老头一眼，又转过身，轻轻掀开草席的一角，正好对上了司马晗沾满乱发和血污的头颅。
他双眸圆睁，脸色狰狞，充满了冤屈和不甘。
“阿爹。”
她低低的喊了一声，抬起小手，把他脸上的乱发拨到了脸颊一侧。
“将来，我便将太傅的尸首也埋在这里，让他生生世世向你磕头认罪。”
小老头挖好了坑，扛着锄头走回牛车旁，却不见了小姑娘的踪影，他猛然一怔，惊慌的四处寻找起来：“小姑娘，小姑娘！”
喊了半天，始终不见回音，只好叹息着回到原处，心里想着，这么荒郊野岭的，那小姑娘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他摇摇头，把草席扔进坑里，埋好之后，拱起手来拜了一拜：“司马大将军，你一路走好！”
说完他坐上牛车，沉沉的叹一口气，离开了树林。
等他走远，司马瑶立即从树上爬了下来，只见埋尸处野草丛生，到处是爬虫蚯蚓，不禁眼泪盈盈。
“阿爹，你怎么能睡在这种地方呢？”
她蹲下身，把周围的野草薅了个干干净净，又从旁边拨来许多土，垒起一座小坟。
做完这一切，她便跪到坟头，伤心的哭了起来。
天渐渐的黑了，司马瑶抱着膝盖坐在坟前，心里一会儿想着邢州府里满地尸体的惨状，一会儿想着阿爹被五马分尸满地血腥的画面，心里越来越冷，越来越寒。
这时，树林深处传来野兽的嗥叫，她觉察出危险，立即站起身来。
阿爹说过，夜里的野兽最可怕。
因为它们多数都在白日猎食，凡是晚上出来的，都是饿坏了的，见到活物，便会死咬住不放。
不能被它们发现，她还要活下去，还要杀了太傅和陛下，为爹娘报仇！
她麻利的爬到树顶，用树叶遮住自己的身影，熬挺到大半夜，警惕的盯着四周，眼皮沉沉，终于没忍住睡了过去。
夜里风寒，冻得她直发抖，再加上噩梦连连，一夜之间，不知道醒了多少次次，但每次醒来，她又能很快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脖颈处下巴上鼓起了许多的小红包，痒得要命。
她跳下树，在坟头附近走了走，找到些药草和野果回来，先吃了几个野果果腹，又把药草嚼烂了，涂抹脖颈下巴上的小红疙瘩。
这都是阿爹带她打猎时教给她的土方子，连哥哥都不知道。
想起哥哥，司马瑶的目光又黯淡下去，这时她还并未完全理解死的含义，只知道，这时非常恐怖的事情。
吃完了野果，她又呆呆的坐到坟前，心里空空，不知道去哪，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阖府上下，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一个噩梦，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
她在噩梦之中，待了七天，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就去膳房捡沾血的馍馍吃，吃完便躲进炉灶里面。
直到，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官差进来收尸，她才悄悄的爬出去，从后门逃出。
她不知道该去哪，该怎么办，在街上听到别人说陛下把司马晗关进地牢，要将他五马分尸，她便千里迢迢赶赴京城，想看看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来到京城，总算见到了阿爹，却是最后一面。
“快点！你走快点，再磨磨蹭蹭的，老子揍你了！”
正回忆着往事，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叫骂声。
这个时节，人比野兽可怕。
司马瑶立即躲到树后探头一看，就见一人手脚缠着铁链，正被官兵驱赶，踉跄的往前走着。
“让你逃，害的老子马都没了，陪你步行赶了这么久的路，娘的，累死老子了！”
“哼，要听我的，直接杀了他，带着他的人头回去多省事。”
“你懂什么！太傅要的不是这个杀手的命，是他的人！哼，这小子厉害着呢，你以为要是没有秋月剑，普通人能擒得住他？”
太傅！
司马瑶眼中立即射出几丝杀气，太傅的人，必定都不是好人！
太傅要抓的人，必定都是好人！
“娘的，毛病还真多，不杀就不杀吧，可回了晋阳城，老子养足精神，非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不可！”
树上蝉鸣聒噪，微风无孔不入，拂过草丛，如绿波荡漾，几个官差看着这满眼的绿意，用手巾扇着风，拿起水壶灌着水，舒缓着心浮气躁的疲惫。
就在这个当口，两束锐利的眸光透过乱发，猛地刺向一个官差的喉咙。
嗤！
一道血影闪过，喉咙被割断，鲜血涌出，如喷泉一般。
男人握紧手中的铁链，不待另外两个官兵反应过来，一腿扫去，便将其中一人扫倒在地，眼见另一人惊得后退，回身飞快的扔出手中铁链，砰的打中他的胸口，直接将人打飞出去，重重撞上了司马瑶躲藏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