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俏抿了抿嘴唇,突然道:“陆骁,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陆骁疑惑,微微侧过脸:“哪里?”
俏俏眨眨眼睛,鼻尖和陆先生的侧脸只隔着一条线的距离,道:“怪好看的。”
(15)
陆骁右耳上的那个黑曜石耳钉,也是一枚有故事的耳钉。小小的一颗,不太起眼,也算不上名贵,但是颜色精纯,非常漂亮。
他自初中起就每天带着,班主任天天做他思想工作,道:“陆骁啊,你真的不能这样,万一其他同学跟风模仿,老师还怎么开展工作?”
陆骁性子冷脾气轴,挨骂罚站写检讨都可以,就是不摘耳钉,班主任嘴皮子都磨薄了也没说通,索性双手一摊,爱咋咋地吧,成绩好就行。
中考时陆骁以状元的身份考进了第三中学,人家校规里白纸黑字,严禁佩戴首饰。得知这一情况后,陆骁淡淡地道:“不让带啊,没问题,我换所学校就是了。”
招生办的负责人闻言险些血压爆表,默默感慨什么样的熊家长才能养出这种熊孩子啊。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行行行,带就带吧,别人要是问起来,你就说这是家里人专门弄来给你当护身符用的,保平安。
耳钉保平安,完全是糊弄傻子的借口。
陆骁的高中班主任后来也是俏俏的班主任,也就是护短无下限的老严同学,有校领导因为耳钉的事儿找茬,他会先冲出来挡着,连黑色辟邪的借口都敢搬出来用,生生把校领导弄没辙了。
好在陆骁的成绩太拔尖,足够掩盖掉这些小毛病,校领导也就随他去了。
高二时,陆骁作为学生代表进行国旗下的演讲,他直接带着耳钉上了台。校领导集体装瞎,有个高一新生不乐意了,大声道:“校规不是不让戴首饰吗?凭什么他就可以带!成绩好就有特权吗?”
陆骁手里拿着麦克风,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道:“我不止成绩好,长得还好呢,羡慕吗?”
一句话,险些把高一的小朋友给气死,小朋友也是个轴性子,自此走上了跟陆学神较劲的不归路。每一次大考结束后,他都会把陆骁当年的成绩单翻出来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在总分上超过全校知名的陆学神。
可惜,一次都没有。
两个人一路较劲到高中毕业,先后成了理科状元,进了同一所大学的不同专业,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这个跟陆学神一样死拧死拧的小朋友,姓余名笙,是俏俏的哥哥。
(16)
余笙同学在自家人面前没什么形象可言,邋里邋遢,人懒嘴贱,喜欢指挥俏俏给他洗袜子,还能一口气啃四个大苹果,非常逆天。但在学校里还是很风云的,有三大爱好,抽烟纹身考第一。
他的第一个纹身是商神权杖,纹在右手的上臂内侧,线条精致,带着浓郁的哥特气息。第二个纹身在后腰处,是一只翅膀怒张的黑色雄鹰,巨大的翅膀沿着腰线横向张开,肆意潇洒,仿佛能听见它在旷野翱翔时,发出的尖利长鸣。
大学的第一年,余笙跟同学组队打篮球,热得狠了,撩起T恤下摆扇风,露出腰线上那只翅膀横张的黑色雄鹰,刚好被场外围观的女生看见,瞬间就疯了,一边尖叫一边喊着他的名字。
余笙甩了甩汗湿的头发,张开手臂拢在脑袋顶上,笑眯眯地比了个心,于是,场外围观的女生们又疯了一次。
大二那年学校举办运动会,余笙在万米长跑上拿了冠军,汗水将额前的发带和半长的头发一并打湿。冲过终点线的瞬间,有胆大的女生尖叫着问,余笙你的纹身呢?
余笙半开玩笑地道:“为什么要看纹身?我的脸不好看嘛?”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再后来学校的论坛上出现了一个长期置顶的帖子,说Q大有三宝,小食堂的茄子,余笙的纹身和陆骁的黑曜石。前者是真好吃,后面那两个是真好看。
除此之外,余笙还非常护短,尤其护他妹,也就是俏俏。俏俏刚搬来北方和叔叔婶婶同住时,非常羞怯,话都不敢多说。邻居小孩欺生,不仅抢她的零食,还把俏俏推了个跟头,行径十分恶劣。
余笙放学回家刚好看见,左手牵着他妹,右手拎着棒球棍,悄没声地砸碎了邻居家好几块玻璃。邻居到白太后面前告状,太后当着邻居的面儿把自己的两个孩子叫来,语气平静地问:“为什么砸人家玻璃?”
余笙抬手将俏俏拦在身后,看着邻居道:“阿姨,自家玻璃被打碎了您知道心疼,您儿子抢我妹妹零食还把小姑娘推倒,我该不该心疼?老话说,以牙还牙,我就该把你儿子做过的事儿原样还在他身上,可我看他那小身板,估计受不住我一巴掌,才退而求其次的。您要是不满意,我可以掏钱修玻璃,但以后就得让你儿子上学路上小心点了。”
邻居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对白太后道:“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
白太后微微一笑,气定神闲,道:“哥哥疼妹妹,正常态度。”
余笙邻居面前逞足了英雄,关起门来被白太后好一顿修理,连晚饭都没不给吃。余笙指挥着俏俏给他偷小面包,俏俏缩在余笙床上眼神惶恐,道:“哥,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余笙作业也不写,大咧咧地瘫在床上玩手游,道:“麻烦什么,早看他们一家不顺眼了。等到天气热起来,我带你去砸她家空调外机!”
俏俏枕在余笙腿上,突然找到了有家的感觉。
(17)
哲人说,想要战胜一个奇葩,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更奇葩的人。俏俏一直觉得,唐青瓷的出现就是为了战胜余笙那个奇葩。
唐青瓷,性别女,爱好男,浓眉深目,剪了一个改良版的莫西干头,帅得超越了性别。
第一次见到唐青瓷时,俏俏正在教室外的走廊里罚站,这妞罚站的原因也很搞笑。
英语课上老师让大家默写单词,考到“葬礼”这个词时,这妞脑袋一抽,写了个极经典的答案上去——dead party。
英语老师生生气笑了,点着俏俏的脑门道:“人都死了,你还惦记着开party呢,坟头蹦迪吗?”
然后,俏俏就被请出去罚站了。
唐青瓷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短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修身款的夹克,双肩包挎在一边,眯着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对俏俏道:“好饿,有吃的吗?”
俏俏一愣,摸遍了全身的口袋,只找到一根生产日期不明的棒棒糖,草莓口味的。
唐青瓷拿着棒棒糖看了看,然后对着身后的墙壁猛地一磕,糖果应声碎裂,她把连着棒棒的那一半咬进自己嘴里,剩下的全塞给了俏俏,喂仓鼠似的。
俏俏:这令人窒息的操作。
(16)
正是上课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俏俏举起课本挡住脸,余光不住地往唐青瓷身上瞄——身形清瘦,腿很长,肤色白皙,眉毛有修理过的痕迹,像一只漂亮的折耳猫。
瞄到第三眼的时候,那人直接夺走了俏俏手上的课本,咬着棒棒糖道:“想看就直接看,偷偷摸摸的有什么意思,哥又不咬人!”
俏俏虽然被吓了一跳,但还真挺喜欢这人身上那股子爽朗劲儿,套近乎道:“我叫余俏,你哪个班的?看着好眼生啊。”
“唐青瓷——青花瓷的那个青瓷。”唐青瓷转了转舌尖,棒棒糖敲在牙齿上,喀啦作响,“你要认识我就活见鬼了,哥今儿刚转来,手续还没办妥呢。”
俏俏一愣:“刚转来你怎么就罚站啊?”
唐青瓷烦躁地一甩头:“翻墙的时候砸年级主任身上了,那胖子真不扛砸,白长那么肥!”
俏俏接着愣:“手续还没办妥你翻什么墙啊?还没正式入学,又不记迟到!”
唐青瓷摸摸鼻子:“这不习惯了么,哥上这么多年学,就没走过几次正门。”
俏俏:这波操作依旧让人窒息。
(17)
唐青瓷正式入学是在第二天上午。双肩包依旧斜挎在一边,修身夹克换成了三中蓝白相间的秋季校服,发型和眼神都很嚣张,原本乱糟糟的教室瞬间安静。
严老师拍了拍讲桌道:“这是咱们新来的同学,名字很好听,叫唐青瓷。青瓷,跟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四十余道目光齐刷刷地向她看来,探照灯似的,唐青瓷理都不理,掀起眼皮环顾了一圈教室,转头对老严道:“我能坐在余俏旁边吗?”
老严愣了一下,道:“你们认识啊?也好,有认识的人在身边,也能让你更快地融入这个新集体。何新甜,你往前面调一下,让唐青瓷坐在你的位置上。”
何新甜是个圆脸女生,动作和脾气都很慢,唐青瓷也不催,就那么站在一边看着,生生把何同学看得加了一个倍速,迅速收拾好东西,给唐青瓷让出了位置。
俏俏笑眯眯地凑过去,唐青瓷面无表情地推开她:“别套近乎,跟你不熟。我就是想找一个不是太讨人嫌的坐一起,图个清静。”
俏俏:你这话我真没法儿接……
(18)
跟唐青瓷坐同桌最大的好处就是这妞的存在感十分之低,无论外面是狂风骤起,还是冰雹砸地,她自睡得岿然不动。严老师戏言,唐青瓷同学,你能不能翻个身打打苍蝇什么的,不然,我总觉得你晕过去了。
趁唐青瓷睡觉的功夫,俏俏偷偷在两人桌布的连接处画了一朵小白云,带害羞表情的那种,白云脑袋上还顶着个对话气泡,里头写着:“别睡了,太阳晒屁股了!”
唐青瓷睁开眼睛的时候,俏俏最后一笔还没画完,有些尴尬地道:“那什么,送你个桌面宠物,丰富你的学习生活。”
唐青瓷支着脑袋看了一会,拿出钢笔在卡通小白云上添了几笔,俏俏凑过去一看——嗯,挺好的,白云变成便便了。
俏俏无奈:“同学,你太坏了!”
手机微微一震,是陆骁在微信上发来的回复消息——认真听课,别玩手机。
俏俏一边吐槽陆先生这是未老先衰了吧,说起话来跟我叔叔一个调调,一边又忍不住偷偷的笑,把一条八个字的消息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然后一笔一划地抄在日记本上。
收到你回复的消息了,虽然速度有点慢,但是依然很开心!
唐青瓷突然伸手戳了一下俏俏圆滚滚的脸,道:“在跟喜欢的人聊天吧?看这一脸傻笑,智障似的!”
俏俏猛地红了脸,揉着鼻子扭捏两秒,然后大方承认:“我跟你说我喜欢的人可厉害了!学习好长得也好,咱班这群小屁孩跟他完全没法比!我觉得他笑容会发光,亮闪闪的!”
唐青瓷又戳了一下俏俏的脸:“笑起来会发光?他是观音还是如来呀?《西游记》里穿越出来的吧!”
俏俏:……走吧,出去打一架!
(19)
自从加上陆骁的微信,俏俏每天都多了一个任务,在睡前整理一整天的知识点,发过去,说,你看我今天又学了什么什么跟什么。
陆先生几乎不更新朋友圈,消息回复得也不快,俏俏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早上起床时,看见屏幕上躺着一条未读消息——公式写的不对,重写五十遍,拍照发给我。
俏俏扶额叹息的功夫,又飞进来一条消息——英语单词的拼写也有问题,抽空把牛津词典背一背,中阶版的就可以。
俏俏叹息一声,反手把自己按回被子里——要不是我喜欢你,早把你拉黑了!
俏俏很想问陆先生周末有没有时间,出来看场电影吧。但陆学神高冷繁忙的人设立在那里,俏俏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早自习还没开始,物理课代表穿梭在教室里收昨天发下去的作业卷子。课代表叫梁静,是个看成绩下菜碟的“势利族”,一向不太看得起平均分以下的学生。
俏俏的物理是出了名的烂,选择填空还能蒙一蒙,计算类的大题多半都空着,她连公式都不知道该套哪个。
梁静只看了一眼就不乐意了,竖着眉毛嚷嚷道:“你大半张卷子都空着,让我怎么往上交啊?这不坑人么!”
梁静嗓门不小,都要在教室里炸出回声了。正尴尬着,一张试卷从天而降,拍在俏俏的桌面上:“抄吧。”
唐青瓷一手书包一手早点,嘴上还叼着半袋牛奶。俏俏极狗腿地替她拉开椅子,笑眯眯地打招呼:“早上好啊,唐总。”
梁静又要开吼,唐青瓷咬着牛奶,含糊道:“别对我大呼小叫的,我小时候被狗吓着过。”
梁静脸色有点绿,咬牙道:“你怎么能公然怂恿同学抄作业呢,还有没有点羞耻心啊!”
唐青瓷看她一眼:“人空着,你说人坑你;我帮她都写满了,你说我没有羞耻心。冒昧问一句,地球外圈的香飘飘都是你摆上去的吧,九大行星是不是都得按照你规定的频率转?”
几句话把周围的人都说乐了,俏俏一边抄卷子一边偷笑。唐青瓷摸狗似的揉了她一把:“大人说话,小孩别乱听!”
(20)
出差已久的白太后和与余厨师终于携手归来,下课铃一响,俏俏头都不回地往家里跑——不用猜都知道,今天饭桌上准有好吃的!
推开家门的瞬间,就看见陆骁和白太后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白太后满脸慈祥,一个劲地劝陆骁喝茶吃水果,像是找回了失踪已久的亲儿子。
俏俏愣了三秒,又推门走了出去。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再度推门进来,依旧是那副画面。余笙端着碗苹果碎块从厨房晃出来,边嚼边道:“杵在门口发什么呆?等着给你铺红地毯吗?”
俏俏招呼都顾不得打一声,拽着余笙的衣角把他推进了卫生间,低声道:“陆骁怎么会在这里?”
余笙也不挑地方,往马桶盖上一坐,继续咔嚓咔嚓地嚼苹果,道:“太后想请人家给你做家教,再加上上次帮忙开家长会的人情还没换还,吃顿家常饭贿赂一下喽。好好表现啊!那位可是如假包换的真学神,最强王者段位的。”
俏俏从余笙碗里捏了块苹果,跟他一起嚼着,小声道:“这架势,我还以为要招人家做侄女婿呢!上门的那种。”
余笙一块苹果咽进气管里:想得可真美!
(21)
兄妹俩正琢磨着各自的小九九,卫生间的门板笃笃一响,白太后的声音递了进来:“吃饱了就出来吧,别耽误人家上厕所。”
兄妹俩对视一眼,齐齐伸了下舌头:您还能再恶心一点么!
余家都是地道的南方人,随着工作变动才移居北方,饭桌上也都是南方菜色——菜心虾球、冰糖肘子、冬瓜排骨汤、可乐鸡翅还有一道蚝油生菜。四菜一汤,颜色搭配得也好,看上去无比清爽。
中年心事浓如酒,少女情怀总是诗。当着心上人的面,俏俏一心想表现得淑女点,食不言寝不语,连菜都不敢多夹,一直吃自己面前的那一盘。
余笙实在看不下去了,拨了些蚝油生菜到俏俏碗里,道:“哥求你了,吃口素的吧,光吃肘子不腻得慌吗?”
俏俏脸上一红,在桌子底下狠狠地朝余笙踹过去——要你多事!
陆骁笑了笑,说:“俏俏正在长身体,爱吃肉是好事儿。虾仁富含蛋白质和微量元素,脂肪含量很少,多吃点这个吧。”
一边说着一边往俏俏碗里夹了一粒圆滚滚的胖虾仁。俏俏盯着那里虾仁看了一会,再度红了脸,脑地一低,把脸埋进了饭里。
余建国哈哈笑着说:“俏俏小时候生活在南方,十三四岁才被接到这边。这丫头第一次见到地暖感动得眼泪汪汪,大晚上的不上床去睡觉非要打地铺,说体验一下孙悟空过火焰山的感觉。”
陆骁被排骨汤呛了一下,眼睛里全是笑意。俏俏被陆先生软了眉目爽朗大笑的样子萌得心跳乱蹦。余笙贱兮兮地补刀:“还有更绝的呢,傻狍子第一次看见鹅毛大雪,兴奋得不得了,跑出去团了个拳头大的雪人放进冰箱里冻着,说怕放外面丢了。”
俏俏被父子俩合力揭了短,脸埋进碗里抬不起来,目光却透过饭碗边沿悄悄飞起,跟陆学神的视线恰好碰到。陆学神冲她眨了眨眼睛,翘起舌尖碰了碰上唇左侧,俏俏一愣,学着他的样子探出舌尖,舔到一粒白生生的大米饭。
……
不活了不活了,死了算了!
(22)
吃过饭,余笙被白太后踹去洗碗,俏俏刚想跑到客厅去葛优瘫,白太后瞅准时机客气道:“其实,俏俏这孩子也挺努力的,就是在物理方面死活不开窍。我是文科出生,你余叔叔天天跟灶台打交道,斗大的字不识一升,余笙又是个没溜儿的,有心帮帮俏俏,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言至于此,一声柔肠婉转的叹息。
陆骁心有七窍,立即接下话茬,道:“我上高中那会物理还不错,俏俏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寒假俏俏如果没有其他的安排,我也可以来做几天家教,就怕俏俏嫌我烦,不愿意让我教。”
余笙从客厅路过,刚好听见一个话尾巴,阴阳怪气地道:“她怎么会嫌你烦,巴不得……”
巴不得你来倒插门!
俏俏知道余笙那厮嘴里吐不出来好象牙,连推带桑地把他送回了厨房,转身拽着陆骁进了自己的房间。
天气越来越凉,陆骁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下面搭了一条灰色窄脚西裤,身形修长气质清雅,站在俏俏堆满毛绒的小卧室里,有种鹤立鸡群的突兀感。
俏俏紧张得手脚都快不知道要放到哪里了,拉开书桌旁的椅子让他坐。
陆骁随手拿起铺在桌面上的物理卷子看了两眼,叹道:“必答题选答,选答题不答,分配得真不错。选择题你是怎么处理的?扔色子还是抓阄?四道题错了仨,概率有点低啊。下次不妨试试画十字标然后转笔,笔尖指到哪个就选哪个。”
俏俏尴尬得不行,脑袋都快垂到地底下去了。
陆骁叹了口气,拍了拍另一张空椅子,道:“坐过来,我一道题一道题地解给你看。”
直到紧挨着陆先生坐下,俏俏才真切的体会到这人有多大的杀伤力。
蘑菇形状的台灯光线柔和,镂空款的宝格丽金属腕表上浮动着冷色光华。钢笔执在纤长的手指间,从额头到下巴,堪称完美的侧脸折线。睫毛很长,黑漆漆的,如同森林。
最漂亮的还是右耳上那颗黑曜石,非常符合陆骁的气质,慵懒且神秘。
心跳快到了极致,呼吸间全是微凉的薄荷香。
嗯,陆骁的味道。
陆先生用笔尾敲了敲俏俏的脑袋:“别看我,看题!”
俏俏抿了抿嘴唇,突然道:“陆骁,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
陆骁疑惑,微微侧过脸:“哪里?”
俏俏眨眨眼睛,鼻尖和陆先生的侧脸只隔着一条线的距离,道:“怪好看的。”
陆骁愣了一下,旋即唇角浮开温柔的笑痕。俏俏又听见自己心跳乱蹦的声音,忍不住自我鄙视——他不过是对你笑了一下,你就想把下半辈子和下辈子都交给他,真是没出息!
(23)
梁静到底把俏俏抄作业的事告到了老严那里,连着唐青瓷一起,被严老师训了足足二十五分钟。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唐青瓷脑袋都要大了,道:“吃了老严的肉准能长生不老!”
路过一楼大厅时恰巧遇到班长程宁,小姑娘凑过来细声细气地问俏俏:“余俏,你跟那个高考状元陆骁很熟吗?有他的邮箱或者微信号吗?我想向他请教一下学习方法。”
唐青瓷嚼着口香糖,道:“陆骁?哪个陆骁?”
俏俏举避雷针似的抬手指向光荣榜榜首,道:“那个。”
证件照都毁不掉的颜值,峻傲干净,一双眼睛尤其漂亮。
唐青瓷啧了一声,吹出一个硕大的糖泡泡,道:“余俏,那就是你男人吧?颜值高得有点过分了啊,两寸证件照都跟精修美图一样!”
程宁愣了一下,脸色有点红:“她男人?他们是……”
唐青瓷抬手搭上俏俏的肩膀:“学霸,知道什么叫一般将来时吗?杰克是露丝的,米奇是米妮的,米醋是饺子的,陆骁呢,早晚是我们俏俏的,尔等女配就不要出来占用剧情了。”
程宁脸皮薄,哪受得住这般调侃,直接从唐青瓷和俏俏之间撞了过去。
唐青瓷顺势转身,热情挥手以示欢送:“慢走不送啊,女二号!”
(24)
陆骁的顶头导师叫秦柯,不惑之年,留法海归。在业内威望不小,出了名的严谨,也是出了名的厉害,学生戏称其为“秦老板”。
秦导刚回国执教的时候给本科学生带过几天课,第一天就以惊人的口才喷倒了一个班。
比如,这位同学,你是不是对学校或社会有什么意见啊?没意见你把图画这么丑!打算报复谁吗?
比如,《民用建筑设计通则》怎么规定的?楼梯应至少于一侧设扶手,梯段净宽达三股人流时应两侧设扶手。你这设计的是什么?通向死亡的阶梯吗?阎王爷给你多少提成?
再比如,为什么把庭院放在背光的位置?养僵尸吗?一边种太阳一边养僵尸,同学,你活得挺矛盾啊!
建筑系三班一共三十名学生,秦导一口气骂了二十九个,只有一人幸存,就是脸漂亮、图比脸还漂亮的陆学神。
Q大建筑系虽然是五年制,但同时实行6年本硕统筹学制。大四那年陆骁顺利保研,秦柯也拿到教授职称,混成了硕导。面试的时候,秦大人谁都不看直奔陆骁而去,双手抱胸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主动来读我的研究生,要么我扯跟绳子吊死在你面前,妻儿老小从此无人赡养,你选吧!”
老院长不知从哪听到了这则八卦,握着陆骁的手耐心叮嘱:“秦柯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你还年轻,千万要把持住,别学得跟他一样不要脸!”
陆骁不负老院长的殷切期待,一点没有学走秦柯身上的不要脸气息,但是,他遇见了一个更加不要脸的小家伙,赖进了他心里,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综上,陆先生总结出,想要成功就一定要坚持不要脸。
俏俏笑个不停,眨着眼睛道:“我顶多是脸皮厚,算不上不要脸。”
陆骁无奈,点着她的鼻头:“你还想怎么样?”
俏俏突然凑过去,在陆先生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端着一脸调戏小女孩的登徒子面相:“这才是如假包换的不要脸!”
陆骁笑着摸摸她的头发:“怎么只亲一边呢?另一边也要啊!”
(25)
星期五下午第一堂是体育课,但总被其他科的老师无情占用。这不,上课铃一响,就看见班主任兼物理老师老严夹着卷子施施然地走进来。
四十多个苦命娃集体哀嚎:“体育老师又生病了?”
老严扶了扶眼镜,一本正经地问班长:“上星期我跟你们说体育老师生什么病了?”
程宁细声细语地回答:“拉肚子。”
老严一点头:“这个星期换成感冒吧。要不,扁桃体发炎?哪个病症你们听着比较解恨就选择哪个吧。别愣着了,把昨天发的物理卷子拿出来……”
四十多个苦命娃集体默哀:这年头,想做体育老师,必须交双份医保!
俏俏一边翻卷子一边仰头打呵欠,老严顺手丢了个一小截粉笔到她嘴里,道:“俗话说嘴大吃八方,你这个尺寸,能把银河系都吞下去吧?还张?再张嘴为师可就要往里头扔黑板擦了!”
教室里爆发出阵阵哄笑,俏俏则涨红了脸。下课后,她跑到水房去漱了十分钟的口,都没冲掉嘴巴里的石灰味儿,非常想把老严约出来打一架。
(26)
老严全名叫严放,1978年改革开放时出生的,严妈妈秉承着看见什么叫什么的原则,从电视新闻上给他扣出这么一个听上去很大气的名字。老严深感庆幸的是,他老妈没想着给他取一个三个字的名字,不然他就得叫严改革或者严开放了。
严老师执教十三载,其中一半的时间都在做班主任,性子磨得那叫一个温和可亲,再难缠的混世魔王,到了他面前,也能找到春风拂面的感觉。
有一次,老严上课时没带水杯,讲课讲到一半渴得不行,站在讲台上四下看了看,正看见俏俏桌子上摆着个圆滚滚的胖橘子。
老严:“为师今天要受个贿!余俏,你桌子上那个橘子甜不甜?”
俏俏无奈,将橘子剥好了皮递过去:“我也不知道甜不甜,您替我尝尝吧。”
老严笑眯眯:“真乖!”
教师节那天,全班同学凑钱给老严买了个大蛋糕,上面写着“严老师节日快乐”。
不惑之年的男人当众红了眼睛,对他的学生们说:“高考并不是唯一的出路,我知道,但是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一生中为数不多的离‘公平’二字最近的时候,只要付出,就会有所收获,身上的校服能都掩掉所有贫富差距。这个社会太大了,有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不公,等你们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时候,就会发现眼前的这点挑战真的算不了什么。我恳请各位同学,尽可能的再努力一些,我也会尽最大努力把你们都送进理想的大学,希望高中三年留给你们的是美好的回忆,而不是怅惘与遗憾。”
语罢,一个深深的鞠躬。
掌声在教室里响了很久,俏俏想,老严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就算毕业了,她也要经常回来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