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对不起,这是我的过去
苏幸安2024-10-08 11:2810,752

俏俏:“唐总,我是不是不能继续喜欢陆骁了?”

他是那么好的人,英俊、优秀、光芒万丈,我怕我会把血腥和阴暗带给他,让他的人生被抹上污渍。

(27)

星期天,俏俏约了她家唐总一起去看电影,赶到电影院时已经快要开场,两个姑娘一个抱着爆米花一个抱着可乐急匆匆地往里面跑,散了一路焦糖香气。

灯光逐渐暗淡的间隙里,俏俏突然发现前排左侧的一个背影看起来眼熟至极,干净的短发,峻傲英挺的轮廓。

灯光彻底暗淡,巨大的屏幕上暴起一线日出般的光亮,坐在左前排的背影刚好转过头跟身旁的女伴说话,侧脸的轮廓在光亮中格外分明。

是陆骁。

陆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身边的长发女孩娇笑不已,甚至握起小拳拳锤在陆骁的肩膀上。

还小拳拳捶你胸口……

信不信我用大锤锤砸扁你俩!

俏俏气得脸都鼓起来了,十分想抱着大桶爆米花冲到陆骁面前,大声斥一句:“你给我解释清楚!”

你要是说你们是普通朋友,我就请你俩一起吃爆米花。

你要是说这是你女朋友,我就用爆米花溺死你俩。

可是,可是我凭什么去质问呢?我又是你的谁呢?

人啊,在感情面前,总是窝囊得不行。

俏俏突然无比沮丧,她伸手拽了拽唐青瓷的衣袖,小声道:“唐总,这电影我不想看了,咱们出去吃冰激凌吧,我请你。”

(28)

冷饮店里,唐青瓷终于从俏俏嘴里套出了事情的始末。唐总甚是不以为然:“不过一个假想敌,也值得你丧气成这样?”

俏俏继续垂头:“万一,万一真的是男女朋友,我该怎么办?”

唐青瓷环顾四周,视线中闯入一家装修精美的鲜花店,不禁眼前一亮,对俏俏道:“知道检验情侣的唯一标准是什么吗?”

俏俏迟疑:“毓……毓婷?”

唐青瓷扶额:“是玫瑰啊姐姐!玫瑰花!”

俏俏依旧满眼迷惑,唐青瓷把人拎到跟前细细教导:“这家电影院就一个出口,一会你就守在出口处,然后……”

十年生死两茫茫,喜羊羊啊灰太狼,听完唐青瓷的主意,俏俏觉得眼前仿佛亮起了一道生命的曙光,由衷赞美:“我唐,你太厉害了!”

唐青瓷潇洒甩手:“结婚的时候记得把捧花抛给我呀!”

(29)

电影院只有一个出口,散场时甚是拥挤,陆骁让女孩子走到人少的一边,时不时伸出手臂替她挡开乱撞的行人。

陆骁身高1米85,走在身边的女孩即使穿了高跟鞋也才勉强能够到他的肩膀。女孩说了句什么,被人群里嘈杂的声音盖了下去,陆骁微微弯腰,偏头凑近女孩所在的方向,耐心道:“你说什么?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清。”

余俏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过去的,臂弯处挂着一个便利店买来的打折篮子,小手一伸,毫不见外地拽住陆骁的衣袖,脆生生地道:“哥哥,给……”余光往站在一旁的长发女孩身上瞄了瞄,脸上的笑容愈发假模假样,声音也愈发清脆,甚至故意拔高了两度:“给阿姨买朵花吧!玫瑰花,代表最纯真的爱情!”

长发女孩嘴角一抽,脸上飞弹幕似的飘过一行大字:叫谁阿姨呢,你是不是瞎!

俏俏迎着长发女孩的不太友善的目光回过去一记更加挑衅的眼神:我瞎?你螃蟹行了吧,你们全家都螃蟹!

陆骁眼睛里有明显的笑意,抚了抚还沾着露水的花瓣,故意道:“多少钱一朵?”

你不是真要买吧?没听见我的介绍语吗——玫瑰花!纯真的!爱情!

俏俏心里慌得不行,脸上虚假的笑容再也端不住,气哼哼的:“两百一朵,童叟无欺!”

长发女孩惊讶:“两百?你打劫啊?”

俏俏借坡下驴:“不买就算了,别冤枉好人嘛!”

说着,转身要走,陆骁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等一下!”

俏俏僵着脊背又转回来,脸上的表情寸寸凝固,结巴着道:“你你你你,你不是真打算买吧?两百块哎,红彤彤的两张毛爷爷换一朵疑似月季的玫瑰花,你……”

你脑袋是不是有坑!

陆骁眼睛里的笑意愈发明显,用玫瑰花的脑袋敲了敲俏俏的鼻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情义无价。”

一手交钱,一手拿花,俏俏捏着两张红彤彤的毛爷爷目送着两人渐走渐远,怔愣五秒钟后,扑进唐青瓷怀里嚎啕大哭:“唐总,我我我我我用两百块钱把老公给卖了!”

(30)

陆骁应该是开车来的,等俏俏反应过来跟唐青瓷一起追上去时,两个人早已没了踪影。俏俏拎着一篮子玫瑰花欲哭无泪,委屈巴巴地朝唐青瓷吼:“你赔我初恋!”

唐青瓷连忙剥开一颗棒棒糖塞进俏俏嘴里,忙不迭地赔不是:“抱歉抱歉,估计失误。一朵玫瑰花而已,证明不了什么的。明天我陪你一起去Q大堵人,把陆骁打晕了扛回家给你做压寨相公!”

俏俏吸了吸鼻子,小声道:“下手的时候轻点,别打傻了,以后还要指着他挣钱养家呢。”

唐青瓷嘴角一阵抽搐:您老想得可真远……

电影没看成,冰激凌吃了一半,还赔进去一个压寨相公,这个星期六过得着实有点惨。俏俏和唐青瓷正蹲在马路旁边计划该如何度过接下来的时间,手机嗡嗡一震,是同学杜明伟打来的电话,言明今天是他生日,想邀请班上玩得好的几个同学去唱KTV。

俏俏撞了撞唐青瓷的肩膀:“唐总,走起不?”

唐青瓷刚刚转来不过半个月,每天的状态都介于半清醒式打盹和昏迷式沉睡之间,记住的班上同学的名字不超过五个,回忆了好半天也没想起这位姓杜的寿星是哪个庙里的菩萨。不过,俏俏刚刚遭受人生的重大打击,是该做点别的事儿来转一下注意力。

唐青瓷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走!天下土豪千千万,吃穷一户是一户!”

(31)

杜明伟同学是个近视超过六百度的小胖子,其貌不扬,但是家境不错,父母都是做服装生意的,人到中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心肝宝贝,眼珠子般捧在手心里,除了学习,其他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杜明伟在微信上发了个定位给俏俏,让她直接到这个地方来。唐青瓷凑过去看了一眼,王朝KTV,本地最贵的娱乐场所之一。

俏俏和唐青瓷走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有三中的学生,也有一些人看着很眼生,应该是杜明伟的校外朋友。

俏俏也没多注意,把在路上买的礼物递给小寿星,说了句:“生日快乐,减肥成功!”

杜明伟抱着可乐杯子冲俏俏比了比拳头。

包厢里人挺多,一个挨一个地挤在沙发上,俏俏和唐青瓷挑了个靠边的位置,刚坐稳就看见一道人影跳到了包厢中央的小台子上,一边调整麦克风的高度一边道:“有日子没出来唱歌了,天天做题做得人都沧桑了,今天小爷全程为人民服务,想听什么随便点!”

唐青瓷凑过去跟俏俏咬耳朵:“这人是叫楚寻吧?欠登儿似的!这一群人里头我就烦他!”

俏俏特别想抱着唐青瓷的大腿吼一句唐总我爱你,什么叫好闺蜜啊,这就是啊,连讨厌一个人都能一致对外。

楚寻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角落里响起一个细细的声音:“我能点一首李易峰的《年少有你》吗?”

说话的人是程宁。

包厢里立时响起一片起哄声,俏俏和唐青瓷互相交换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程宁和楚寻,一个标准学霸,一个体育特长,一个温柔娴静,一个阳光开朗,简直是学生时代每班必备的绯闻组合。

早有勤快人把歌点好顶了上来,楚寻在歌曲的前奏里故作潇洒地撩了撩刘海:“感谢年少有你,有你们!”

唐青瓷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瓜子皮,低声对俏俏道:“怎么办,我特别想把我三十七码的拖孩拍在他四十七码的脸上。”

俏俏险些笑疯,心想,我家唐总真是太可爱了。

(32)

楚寻唱歌挺好听的,声音清清朗朗,干干净净,加上人长得也秀气,难怪天天有女生追在他身后喊“校草”。

一首歌唱完,“再来一首”喊成了一片,还有人推搡着程宁,让程宁上去跟楚寻合唱一首《广岛之恋》。楚寻曾经凭借这首歌在校园歌手的比赛上拿过奖。

程宁红着脸连连摆手说,我不会,我真的不会。楚寻却突然看向俏俏所在的方向,对着麦克风道:“余俏,家长会过后你就一直不愿意跟我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这样吧,咱俩都大度点,合唱一首,一‘歌’泯恩仇行不行?”

这话说得挺有水平,不同意合唱就是不大度,就是小心眼。

包厢里突然静了一下,一束束目光探照灯似的落在俏俏身上。俏俏嘴里还咬着半个小番茄,无比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心道,我没打算跟你“泯恩仇”啊,我还想继续记仇呢。

家长会的时候唐青瓷还没来,不晓得这两人闹过什么矛盾,只是本能地站出来替俏俏解围,道:“有上赶着想跟你合唱的,你不要,非得来撩不上赶着的,楚……”话说到这突然顿了一下,唐青瓷转头看向俏俏:“这人叫楚什么来着?”

俏俏心道我唐一定是故意的,面上却装着无比正经的样子,提醒:“楚寻。”

唐青瓷点了点头,继续道:“楚寻同学,你说你是不是犯贱?”

楚寻脸都绿了,握着麦克风说不出话来。唐青瓷扔下瓜子壳,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手,走到小台子上对楚寻道:“你还唱不唱?不唱的话麻烦让让。”

楚寻顶着一张绿惨惨的帅脸下了台,唐青瓷在麦克风上敲了两下试了试音,然后对守在点歌机旁边的杜明伟道:“麻烦帮我点一首within temptation的《shot in the dark》。”

杜明伟愣了两秒,可怜兮兮地道:“姐姐,你自己来点吧,我不会拼单词!”

包厢里的人差点笑疯过去。

(33)

I've been left out alone like a damn criminal

我就像该死的罪犯被这个世界抛弃

I've been praying for help cause I can't take it all

一直祈祷着希望的降临,因为我无法承受下去

I'm not done

但我还没放弃

It's not over

一切都未尝为时已晚

一个人的歌声里可以蕴藏着多大的力量?

当唐青瓷站在暗淡的光影下,站在目光汇聚的舞台中央,唱出第一句歌词时,俏俏仿佛透过随性的外表看见了那个女孩坚韧如山脉的灵魂。

她双手扶着话筒,额头微低,眼睛半阖着,短发有些乱,闪烁着微微的光。日月山川,沧海黎明,都在她的歌声里渐渐显露出轮廓。

俏俏先是一愣,紧接着直接跳到沙发上拼命鼓掌,看向唐青瓷的眼睛里充满了光芒。

教室里折耳猫一样慵懒尖锐的唐青瓷,舞台上潇洒倔强的女歌手,俏俏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唐青瓷的真实样子,但是无论哪一种面目都带着惊人的漂亮。

俏俏想,如果幸福和运气都能分享就好了,愿意跟她分享我所有的好运和幸福。

伴奏渐渐沉了下去,歌曲已将近尾声,不知道是谁打开了包厢里的吊灯,光明突然而至,唐青瓷被晃得眯了眯眼睛。挤在沙发上的人影中突然响起一个怯怯的声音,迟疑但无比清晰地道:“咦?唐青瓷,真的是你呀,刚刚光线太暗,我一直没有看清。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俏俏没想到包厢里居然有唐青瓷的熟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是个很清秀的女孩,齐刘海,大眼睛,脚上穿着带着长流苏的鹿皮靴子,显得小腿修长。

完全没见过,应该不是三中的学生。

唐青瓷掀起眼皮看了女孩一样,目光绝对算不上友善,她没有回答女孩的问话,径自走到俏俏身边,道:“我想回去了,你还要再玩一会吗?”

俏俏连忙摇头,表示我跟你一起走。她转身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跟杜明伟做了个抱歉的动作,然后跟在唐青瓷身后朝外走。

门板合拢的瞬间,俏俏听见包厢里传来女孩满是嘲讽的声音:“装什么装呀,当初因为偷东西被十七中开除的人又不是我!不过是个手脚不干净的贼,就算唱歌好听又能怎么样!”

敲冰戛玉般字字清脆。

(34)

俏俏下意识地想拦在唐青瓷身前,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唐青瓷抬脚踹开包厢外的红色木门,直接冲了回去。

穿着鹿皮靴子的女孩还在跟周围的人大声讲述着唐青瓷如何如何不堪,突然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过头的瞬间可乐迎面泼来,浇花了她脸上精致的淡妆。

女孩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更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雨点般朝她砸来。

蛋糕、水果、薯片、酸奶,唐青瓷完全失了理智,抓到什么扔什么,生生把女孩砸成了一棵圣诞树。

装着十几个人的包厢彻底乱成了一锅粥,俏俏听见唐青瓷的声音从人群深处传出来,牙齿紧咬着,带着森森的恨:“谢小妍,你爸妈是不是没有教过你不要在背后乱嚼舌根子?今天我替他们给你补上这一课!以后再见到我记着绕路走,不然拿硫酸泼你丫的!”

谢小妍也是跟朋友一块来的,俏俏被人群堵在外围,看见一个穿运动装的男生抄起支话筒的架子往唐青瓷身上砸去。

那一瞬间光晕在俏俏眼里漾起层层波纹,她仿佛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回到了那个带着血腥味的家,母亲推搡着将她藏在沙发后面,自己则向男人高举的拳头迎了过去。

耳边是女人尖利的哭声,绝望的味道在拥挤的出租房里无限蔓延。

妈妈……

俏俏无意识地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睛里却噙满了往事的光影。

她想,妈妈你别哭,俏俏长大了,俏俏能保护你了。

妈妈,你不要怕,这一次俏俏不会再软弱,会勇敢地站出来,保护你。

妈妈,不要怕……

(35)

没人知道那个身形偏瘦小的女孩是如何从人群最外围挤进来的,直到玻璃碎片雪花般散开,众人才后知后觉地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看着那个拿着话筒支架的男生倒在地上,头上不断有血迹沁出。

俏俏站在唐青瓷身后,手里还握着玻璃盘子的残片,棱角割伤了她的手指,血红的颜色蹭在她的棉布裙子上,格外触目惊心。

包厢里陷入诡异的安静,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孩子,哪见过这般场面,不知谁喊了一声:“报警!快报警!”众人才如梦初醒般纷纷拿出手机。

俏俏仿佛失了知觉,愣在那里不言不语。唐青瓷白着脸色将俏俏挡在身后,试图把她从包厢里推出去,嘴里不住地重复着:“你们报警吧,是我干的,跟别人没关系!都是我!”

谢小妍将唐青瓷的小动作统统看在眼里,尖叫一声:“别让杀人凶手跑出去”,然后伸长了手臂想抓住俏俏的衣袖。

俏俏被那声尖叫吓了一跳,整个人瑟瑟地发着抖,眼睛里迅速弥漫起水光。就在谢小妍即将抓住她的衣角时,腰间一紧,有人自身后拉了她一下。

陆骁将俏俏从人群里拉出来,将她掩在身体和墙壁中间,谢小妍等人被陆骁身上的气场震了一下,怯怯的不敢再靠近。

保安跟在陆骁身后涌进来,迅速给倒在地上的男生进行简单的止血和包扎,然后把人扶了出去,送往就近的医院。

俏俏缩在陆骁怀里不住地发着抖,眼神和脸颊都是湿漉漉的,陆骁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声音极尽温和,低声道:“俏俏不怕,我让人打开了信号屏蔽器,不会有报警电话,不会有警察,也不会有人伤害你。把盘子给我,好不好?听话……”

盘子碎片脱手砸在地上,眼泪也一并掉了下来,俏俏张开手臂搂住陆骁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一个字都不说,只是瑟瑟发抖。

陆骁将俏俏抱起来,掌心轻轻拍着她的背。谢小妍见陆骁要把余俏带走,大着胆子站了出来,道:“她是凶手,她不能走!”

陆骁看了她一眼,道:“凶手是指经法院判决的命案的罪魁祸首,你是警察还是检察官,凭什么给别人乱定罪名?凭一张嘴吗?”

谢小妍被噎了一下,语气弱了一些,但依旧坚持着:“反正在警察来之前她就是不能走!”

“警察?”陆骁笑了一下,有点无语的看着她:“脑子没有,法律常识也没有吗?知道未成年人出入营业性的娱乐场所是违法的吗?那个——”陆骁半抬着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酒瓶子,道:“是洋酒吧?男男女女聚一屋子又唱歌又喝酒,不说警察来了会怎么处理你们,只传到家长耳朵里,就够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的!再闹到学校去,你们还想不想回去上课了?”

半大孩子最经不得吓,纷纷变了脸色。杜明伟最憋屈,缩在人群里哀求道:“哥,不,叔!当我求你了!咱私了行吗?别闹大。包厢里打坏的这些东西,我赔,抬出去的那位英雄的医药费,也由我去,就别惊动家长和学校了,行吗?”

“人不大口气不小,你家里是不是藏了一台印钞机啊?”陆骁刺了杜明伟一句,转头对保安,道:“看着他们,让他们把手机不该有的东西都删掉再让他们走。所有消费全部免单,以后再不许让他们进来。”

(36)

打发走一票熊孩子,陆骁又让一位经理模样的人带着律师去医院盯着,准备应付伤者的父母。

处理这些杂事的时候俏俏一直被陆骁抱着,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比受了惊吓的小奶猫还粘人。

陆骁惦记着俏俏手上的伤,轻声道:“大家都走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我送你去医院好吗?手还疼不疼?”

俏俏趴在陆骁肩膀上拼命摇头,陆骁叹了口气,想起唐青瓷还在身后跟着,道:“顶楼有几间套房,我带你们去洗漱一下吧,你先跟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别让家人惦记。”

唐青瓷也是一身狼狈,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污渍,低声道:“我父母都在国外,没人管。”

陆骁点点头,没再多问,带着两个女孩往顶层走。唐青瓷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着:“这间店是……”

陆骁一只手抱着俏俏一只手按下楼层键,道:“我家的产业。”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之一。”

唐青瓷啧了一声,学霸加土豪,好逆天的人设。

(37)

陆骁用房卡开了门,走进去时扑面一股兰花香,清幽幽的散入肺腑,很舒服的感觉。

套房是经典款的欧式装修,底色偏浅,点缀着些许淡金,看上去暖融融的。

陆骁把俏俏放在卧室里的大床上,小丫头还是不肯抬头,手上死死地抓住他的衣领,指骨都泛起了隐约的青白色。陆骁叹了口气,半跪着把外套脱下来任由俏俏抱着,低声道:“余俏,你看着我,我是陆骁。这里没有外人,你想哭想喊都可以,不用怕。”

唐青瓷斜靠着电视墙,看着陆骁小心翼翼地帮俏俏把散落的发别在耳朵后,那一瞬间,她感觉到陆骁身上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温柔,那是从骨子透出来的疼爱和怜惜,温温的,不加掩饰。

俏俏很久之后才抬起头,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陆骁没说话,试探着从俏俏手里拿走自己的外套,然后检查她手心里的伤口。

就是被玻璃碎片划了一下,皮外伤,血迹被汗水泅开,显得有点触目惊心。看到血的瞬间,俏俏猛地瑟缩了一下,眼睛里全是恐惧。陆骁果断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指挥着唐青瓷从洗手台下面的小柜子里找到一个便携式医药包,里面有酒精棉球和纱布之类的东西。

消毒、上药、包扎,动作又轻又快,标准的熟练工。

唐青瓷在一边看着忍不住啧了一声,陆骁头也不抬地道:“以前我也总惹事儿,练出来了。”

直到把血迹都抹干净,陆骁才敢让俏俏睁开眼睛,小丫头抬起睫毛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转头撩开被子,把自己从头蒙到尾,裹得像个冬眠的蚕蛹。

陆骁一直是半跪着的姿势,腿都麻了,他站起来活动了两下,对唐青瓷道:“已经很晚了,今天你们两个就住在这里吧,明天我再送你们送回去。”

唐青瓷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骁哥。”

陆骁把扔在床上的外套拎起来抖了抖,道:“洗干净再还给我。”

唐青瓷没应声,她知道这句话不是冲她说的。

(38)

陆骁平时不太来店里,事实上,他一点都不喜欢跟那些所谓的家族产业扯上关系。严放给他做了三年班主任,也是在临毕业的时候才知道他是陆然何陆夫人的儿子,险些惊掉下巴。

陆骁的导师秦柯曾在宴会上见过陆然何一次,对陆夫人的美貌印象深刻,以至于第一次见到陆骁时,他明显愣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是陆家的人吗?

陆骁心里清楚,面上却装傻,反问,哪个陆?

秦柯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可能的,陆家的人不会出现在这里,又这么低调。”

陆骁假装没听见,低头调试电脑上的Auto CAD软件,纯黑的眸子里略过一抹讽刺的光。

事实上,他和他的母亲都是那个庞大家族里的异类,最不像陆家人的陆家人。他从陆然何那里继承了一切,样貌、头脑包括姓氏,但是两个人并没有成为一对贴心默契的母子,正相反,他们对彼此都抱有很大的敌意。

太过相似的两个人是没办法和平相处的,更何况,又是一样的天生反骨。

(39)

陆骁直接把车开到了Q大航空工程学院的宿舍楼下,坐在车里打电话给余笙。余笙下楼时身上还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一副赶设计图赶到崩溃的样子。

陆骁弹了支烟过去,余笙抬手接住,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先吐了口烟雾,然后笑嘻嘻地道:“大晚上的,来找我叙旧吗?”

余笙比陆骁小了一岁,晚他一年入学,前后脚的都成了状元都进了Q大,算得上私交不错,余笙也是学校里唯一一个了解陆骁出身背景的人。

陆骁没搭话,点开手机相册递到余笙面前,道:“四针,你妹妹挺厉害的。”

相册里是大堂经理从医院传回来的照片,将近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委委屈屈地躺在病床上,缠着一脑袋纱布。余笙皱了皱眉,把烟掐灭,顺着车窗扔了出去,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俏俏人呢?你把她送回家了吗?我得回去看看,这丫头晚上一准儿做噩梦。”

陆骁抬手把人按住:“别忙了,我把她留在王朝的套房里,让人陪着呢。看不出来你还挺疼她。”

“俏俏的童年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样。”余笙想了一会,斟酌着道:“他爸,也就是我伯伯,叫余立军,特别混蛋,嗜酒成性。喝醉了就去赌,赌输了就回家打老婆打孩子。俏俏的妈妈就是被生生打死的,当着俏俏的面,那时候她还不到十岁。”

陆骁的眼睛一直看着风挡上的小挂件,黑黝黝的瞳仁里光芒复杂,过了好一会才问:“判了多少年?”

“那王八蛋精明着呢。”余笙冷笑着道:“见情况不对,主动投案自首了。不过他身上有案底,赌博、家暴还有小偷小摸的习惯,加上过失杀人,数罪并罚,从重判决,判了九年。我爸看不惯余立军的做派,兄弟俩早就断了联系。爸爸入狱,妈妈又没了,俏俏无人抚养,当地的福利机构辗转联系上我爸,俏俏才离开南方老家来到北方。”

陆骁点了点头,抬手指着自己带着曜石耳钉的那只耳朵,突然道:“她的耳朵,右耳,是怎么回事?完全失聪还是弱听?”

余笙扭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听见有同学冲俏俏嚷嚷耳聋什么的。”陆骁单手撑在车窗上,揉了揉额角,道:“应该是弱听吧?”

“嗯,弱听。”余笙叹了口气:“被她那个混账的爹一巴掌打的,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留下的病根。说俏俏耳聋的,是照片上这个人吗?”

陆骁眯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是,另外一个。”

余笙接着叹气:“我还得找时间去俏俏学校一趟,跟老严聊聊,这群小王八蛋也没比那个判了刑的老王八蛋强多少!”

陆骁问到了自己想问的,也不多说废话,车门一推,道:“下车,明天把妹妹还你。别忘了把你扔地上那个烟头捡起来,什么毛病!”

余笙下了车才想起来,他好像忘了一个重点,趴在车上对陆骁道:“那人在哪家医院?明天我去看看。”

陆骁看弱智似的看了余笙一眼:“有我在,还轮得到你出面?安心研究你的小飞机吧!”

余笙笑了一下,顺嘴贫了一句:“说‘机’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陆骁从车里伸出手,冲余笙晃了晃,“海绵宝宝的精装手办,别想要了!”

(40)

陆骁离开房间后,俏俏才从被子里转出来,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明显的泪痕。唐青瓷抱膝坐在一边,看着她:“要洗澡吗?我陪你。”

俏俏点点头,但却没有动,唐青瓷也不催,安静地等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俏俏的声音:“唐总,我是不是不能继续喜欢陆骁了?”

他是那么好的人,英俊、优秀、光芒万丈,我怕我会把血腥和阴暗带给他,让他的人生被抹上污渍。

唐青瓷钻到被子里抱住了她,两个女孩枕着彼此的肩膀安静依靠,唐青瓷吸了吸鼻子,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继续喜欢陆骁,只知道今天是我第一次被人保护。有人挡在我身后,保护我,替我抵抗来自外界的伤害和恶意。余俏,谢谢你。”

我一直像战士一样的活,并不是因为身有铠甲,而是因为无所依靠。

谢谢你在我与众人对立时,选择相信我,谢谢你看向我时,眼睛里没有怀疑。

俏俏心头猛地酸了一下,她用缠着纱布的那只手拍了拍唐青瓷的后背,小声道:“以后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你有朋友了,你有我。唐总,不怕。”

那天晚上,俏俏没问唐青瓷转学的原因,以及谢小妍为什么会那样说;唐青瓷也没问俏俏,哪来的勇气用玻璃盘子砸人脑袋。

两个女孩像冬眠的仓鼠般窝在一床被子里,额头碰着额头,睡得安稳。

其实,不止爱情可以保护一个人,友情也一样。

能在最好的年华遇见你,我很感激。

(41)

睁开眼睛时外面天气有点暗,俏俏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看了看,六点十五分,室外温度零下十三度。

唐青瓷从被子里露出来半只眼睛,道:“陆学神让你把外套洗干净再还给他,我帮你看了一眼牌子,阿玛尼的秋季新款,不能手洗不能机洗,最好也不要干洗。”

俏俏愣了愣:“那怎么办?用爱的力量感化污渍吗?”

唐青瓷笑了好半天,说:“你试试吧。”

浴室很宽敞,两个小姑娘挤在一个莲蓬头下洗澡,带着奶香味的沐浴露泡泡挂了满身。唐青瓷弯下腰让俏俏帮她洗头,短发沾了水,刺刺的,有点扎手。她状似无意地提起,陆骁说,今天要来送你回家。

俏俏抹去沿着脸颊滑落的泡沫,然后摇了摇头,说我今天不想见他。

昨天实在太糟糕,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重新面对他。

两个人都没有换洗的衣服,只能穿昨天的。俏俏的裙子蹭上了血迹,唐青瓷递过自己的外套,让她系在腰间,刚好可以挡住。

电梯运行到顶层,俏俏突然想起来陆骁的外套还在房间里,唐青瓷逗她,你真打算拿回去用爱感化?

俏俏把外套折叠整齐抱在胸前,认真道:“我再想想办法,总会弄干净的!”

唐青瓷按下楼层键,笑着问俏俏:“是不是只要陆骁开口,无论多难,你都会为他做到?”

俏俏脸上有点红,垂低了脑袋,小声道:“谁让我喜欢人家来着。”

唐青瓷窃笑,伸手摸了摸俏俏的脑袋,她想,人生这么短,能遇见一个这样喜欢的人,也是一种好运气吧。

(41)

电梯在一楼停下,时间还早,大厅里空荡荡的,经理带着几个保洁员在挪动盆栽的位置。俏俏在唐青瓷前面,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倒退着走,不小心撞上了人,连忙一叠声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被撞的人不太客气地哼了一声,俏俏抬眼去看——是个头发很长的年轻女孩,穿了一件酒红色的长款大衣,衬得肤色雪白。

俏俏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人就是跟陆骁一起看电影的那个姑娘,陆骁还花了两百块钱给她买了朵玫瑰花。

冤家的路,是真窄呀。

俏俏有点尴尬,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长发女孩不说话,也不走开,目光自俏俏脸上滑过,落在了被她抱在怀里的那件外套上,阿玛尼的鹰标在视网膜上刺了一下,荡开淡淡的痕迹。

大堂经理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过来,连说了几声不好意思,姿态谦卑地问长发女孩,是不是打扰到她了。

长发女孩伸手指了指俏俏和唐青瓷,对大堂经理道:“陈经理,王朝什么时候也开始经营幼女业务了?口味重了点吧!”

唐青瓷冷笑一声,道:“这位阿姨说话可真客气,是不是昨天晚上客户没给小费,你心情不好啊?”

“你胡说什么!”长发女孩目光一厉,迈步朝唐青瓷走过去,唐青瓷头发一甩极潇洒地向前迎了一步。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当众动手,俏俏急得不行,突然听见一道微沉的嗓音自众人身后传来:“你们两个是组团来砸店的吗?”

陆骁偏爱深色且剪裁锐利的衣服,本来眉眼里的英气就浓,被衣服一衬,显得轮廓更重,隐约有种眉峰染血的感觉,笑起来时却又温和而光灿,典型的陆家人的样子。

俏俏怯怯地叫了一声:“陆骁……”

陆骁低下头对她笑了一下,俏俏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亮了。他抬手搭在俏俏肩膀上,把人挡在自己身后,站在长发女孩和唐青瓷之间,介绍道:“这是陆霓,我表妹。这两个是我同学的妹妹,在包厢里开party,玩得太晚了,借顶层的套房临时休息了一会。你一个做姐姐的,跟两个小姑娘在大堂里争执,像什么样子!”

陆骁话里话外都带着偏袒的味道,陆霓的面色愈发不善,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俏俏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在电影院外头卖花的小姑娘吧?还叫我阿姨来着?”

俏俏讪讪的:“误会,都是误会……”

陆霓颇为轻蔑地看了俏俏一眼,转头对陆骁道:“陆骁,不是我说你,你真是越活越没出息,放着出身显赫相貌出色的女孩你不要,非和这么个玩具似的小东西混在一起!你打算怎么跟姑姑介绍她?人才市场上买回来的小丫鬟?搁在家里端茶递水铺被暖床?”

我刨你家祖坟了么,你这么埋汰我……

“首先,土地革命成功后,土地所有权重新划分,地主们被纷纷打倒,标志着中国地主阶级的消失。”俏俏清了清喉咙,脑袋一歪看向面色不善的陆霓,道:“世界上连地主都没有了,更何况端茶递水的小丫头。小姐姐,难道你还不知道大清已经灭亡了吗?”

唐青瓷很配合地笑出声音,俏俏继续歪着脑袋,道:“其次,我不是陆骁买回来的小丫鬟,而是他的童养媳,等我再长大一点,我就嫁给他!”

……

继续阅读:Chapter 4 甜甜圈和你,都是甜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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