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进东宫，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微苦的药香夹杂在桂花香更有几分晦涩。
“咳咳……”
容月走进寝殿，只见太子靠在床头，头微仰，闭着眼，眉头微蹙，时不时轻咳一声。
他脸色发黄，身上削瘦无肉而显得骨头狰狞。
容月心下难受，脚步不由轻了些，“皇兄怕是睡着了，我去外面坐坐，过会再来。”
“公主，太子等着您呢！”长益只是轻声道，他也清瘦了不少，眉宇间压着重重的心事。
“容月……”这时，太子睁开眼，看过来，微微一笑，“你回来了，孤等你好久了。”
这一笑，有几分灯枯油尽之感。
容月眼眶微热，闷闷的道，“我只不过出去了月余，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太子艰难的勾了勾嘴角，静静的看着她，“让皇妹失望了。”
容月偏头，飞快的眨眼，眨去眼中带着水意，才转头若无其事道，“早就说过不要挑食，你看你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
走近才发现太子瘦骨嶙峋，他微微一动，那骨头似乎都能从肉里戳出来，令人心惊胆战。
容月在圆凳上坐下，心下不忍，语气心疼，“你是没吃饭吗，瘦的风都能刮跑。”
“咳咳，是孤的不是！”太子轻笑出声，胸腔振动，又引得咳嗦不止。
长益连忙递上热水，又急忙给太子顺背，被太子推开，“孤不碍事，退下。”
容月心里难受，不由偏头，看着这样的太子，就仿佛看到一盏摇摇晃晃即将要灭的灯，“皇兄……”
“孤在等你回来……”太子看着她，忽然一笑，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孤好像从来没说过，你回来，孤很高兴。”
“莫要皱着脸，你还是昂着头一脸懒散傲慢的最好看。”
“皇兄……”容月握住他的手，只觉得摸到一把骨头，不由更是心酸难受。
太子勉强勾起嘴角，微微傲起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短短一个动作，却似乎耗尽他的力气，面色更是惨白了几分。
堵了一肚子话，却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容月沉默片刻，轻轻给他掖了掖背角，“皇兄要赶快好起来，等日后，我带皇兄出外面转转。”
“九月尾的街上到处是桂花香。”
太子点点头，靠在窗前，静静盯着看着她。
容月走到门口时，回头望去，病入膏肓的青年的静静的望着她。
分外的平静，没有抱怨命运半分的不公，又像是早已接受的沉默坦然。
明明还在九月的京城，早就入了冬。
可是今年的天气好像格外的冷，一点秋收的喜悦都找不到。
枯黄的树叶打着转，一圈一圈从树上落下，层层叠叠的铺了厚厚的一层。
容月盯着窗外半响，入目都是鲜艳翠绿的植物，哪怕是快入冬，宫里依旧是满眼绿色，可上这样的绿色，反而有种萧条之感。
“诶……”叹口气，容月拉起毯子把自己埋起来，毛茸茸的毯子才能让她舒服些。
“公主……”景光走进来，下意识的放轻脚步，迟疑了片刻后，悄悄退了出去。
外殿，秦嬷嬷摆好一桌晚膳，见他出来，不由道，“公主又没胃口？”
从公主回宫，不过短短两日，太子身体极速衰败，如今已经下不了床，真像他说的那样，他是在等容月回来。
而公主这两日也没怎么吃东西，好像短短时间，那个爱吃美食护食的人忽然一下子变了。
“留两样好克化的，剩下的都撤了吧。”秦嬷嬷叹息一声，也没有去劝。
太子病重，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种惶惶不安的情绪中。
……
夜色浓厚，冷风呼呼的刮过树间，传来簌簌的响声。
容月猛然惊醒，呆呆的坐在那里，心口碰碰直跳。
“公主？”剑兰举着灯走进来，跪在脚踏上轻声唤道。
“没事……”容月吐出一口气，似乎想把胸中的郁闷都吐掉，光着脚下了床，走到桌边喝了杯温水。
“公主是不是饿了？”剑兰放下铜灯，去侧殿的小炉子上取来一碗肉羹。
“还热的，公主快吃。”
“嗯……”容月心不在焉的伸手接过碗，心忽然一慌，腿一软，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她飞快的扶住桌子稳住自己。
啪嗒，那碗羹汤跌落在地。
“奴婢该死……”剑兰慌忙跪下，手忙脚乱的清理。
“怎么回事？”景光听到动静，站在帘幔后问道，“公主？”
“没事……”容月缓缓起身，摁了摁胸口，心跳的飞快，好像出什么事了
她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抬脚就往外走。
“公主，您要去哪儿？”景光一惊。
“去东宫……”容月心跳的飞快，莫明有种预感。
她脚下走的飞快，甚至要跑起来。
“公主，衣服！”景光急得大叫。
……
东宫一片灯火通明。
容月赶到时，只见昭文帝的御撵在外面，不由心下一沉，走进去，见到夏良媛跟赵淼淼都站在外面，她心下一跳。
那道宫殿的门犹如隔断了生死。
小公公抹着眼睛出来，见到容月，不由带着哭腔道，“公主，您来了。”
“嗯……”容月脚步沉重的走进去，寝殿内，昭文帝站在太子床边，神情哀痛怜惜。
皇后坐在床边不断的冲着太医喊道，“什么叫灯尽油枯，太子尚未及冠，怎么就灯尽油枯！”
“治好太子，本宫与陛下重重有赏！”
“都愣着干什么，快用药！”
“方太医，程太医……”皇后一连点了几个人，只是无一人敢应声，一个个跪在那里，低头缩肩好似装死的鹌鹑。
“你们都是太医，是天下最好的大夫，连太子这点小病都治不好吗！”
太医一直装死，无人敢答话。
太子先天体弱，器脏发育不良，精心调养这么多年，看似无恙，只是比常人病弱些，其实非常危险，一有不慎，后果就不堪设想。
助兴的药本身就对身体不好，更何况太子这样的病秧子，药量又重，一下子就毁了太子殿下身体，也毁了太医这么多年调养的成果。
皇后狠狠的盯着他们，一一扫过去，刚要说什么。
昭文帝开口，“好了，你们退下！”
“谢陛下隆恩！”太医们一个个如蒙大赦，飞快的起身退下。
“陛下！”皇后分外不满。
昭文帝去并未看她，缓缓坐在床边，握着太子的手，望着病入膏肓的儿子，目光满是怜惜哀恸，“平安，你可有什么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