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光线沉入地底时,朱雀山迎来一批隐秘的客人。
扛着黑布袋的人将重物从肩头扔下,砸在落叶上发出哗啦声响。
他抹掉满脸的汗,看向前方的男人,“头儿,什么时候开始?”
男人梳着背头,正在眺望山顶,没有转身,只抬了抬手。
这批人于是开始布置场景,清理掉区域内的落叶,并拿出三个小碗,摆在香案上。
香案前是一个运来的祭台,上面立了个相框。
里头封着张纸,已经泛黄,用血字写着大大小小三十五个人名。
当血液盛满三个小碗时,背头男发出一则信息,目光转向旁边的显示屏。
远程监控的摄像头里,顿时呈现一片黑色噪点。
……
祝警官的副驾驶位坐了个漂亮小姑娘。
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宽大的T恤搭配牛仔裤,很是时髦。
左肩垂下一截鱼骨辫,起辫的位置蓬松着没有收紧,看起来相当温柔。
小姑娘名叫姚唯,跟她姥姥姚仙不一样,话多活泼,一路上问东问西,充满了对外界的好奇。
带着小姑娘离开前,姚仙,也就是藏在瓷像里的女人,当时嘱咐他多照看些,说她这外孙女不太机灵。
祝警官现在深有所感。
这小姑娘完全没有肩上担着人命的觉悟。跟出来旅游一样,没有半点危机紧迫感。
这样一个小姑娘,真的能像她姥姥说的那样,救下白奕吗?
祝警官没什么把握,心烦意乱。
“叔叔,你还在生我姥姥的气啊?”姚唯对自己的恬噪毫不自知,“其实我姥姥也是有苦衷的。”
祝警官没有接话。
半个小时内他已经从小姑娘口中听过无数口水话,对她嘴里的苦衷不抱任何期待。
“你是撞我姥姥的枪口上了,她才会这么凶。”
姚唯指着祝警官交到她手里的照片,“你看白家哥哥身后,这些手上拿的什么?”
祝警官早就研究过,几乎记在了心里。
他不需分去眼神,也知道上面是些凶器,刀,枪,尖锥等等一类。
“叔叔你不知道。”姚唯叹了口气,“这些东西,跟我姥姥那一辈人有些关联。”
“每一只手,都代表着一条人命。你说你拿着血仇扎我姥姥的眼,她能不气么?”
“特别是那张画。太可恶了。”小姑娘恨恨又哽咽,“小时候姥姥跟我说过,我有个小叔叔,她亲生的,也死在了那一年。”
“才四岁呢,正是瞎涂乱画的年纪,没了。”
祝警官握方向盘的手有些沉重。
车子行驶在高速路上,他看着前方路况道了句“节哀”,接着又问:“哪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家仇不可外扬。”小姑娘捣鼓着她的背包,“姥姥说了,咱们自己的仇,就得自个儿去报。”
“所以叔叔,你就不要参与进来啦。”
话题转得有点快,祝警官刚要说话,忽然侧面灌进一大股风。
他直接懵了,惊呆着向旁瞟去一眼,正好看到姚唯解开安全带从车门滚下去的瞬间。
“我草!你不要命了?!”
祝警官大骂一句,赶紧将车停在应急车道,全程盯着后视镜不放。
但晚上实在是太黑了。
只有护栏上的反光涂料提供微弱照明,等远处车灯追赶上来的时候,公路上已经没有任何身影。
祝警官咬牙打开手机灯光,这段高速架在山上,护栏外坡度陡峭,至少有三十米高。
从这里滚下去,后果难以想象。
祝警官脸部肌肉抽了抽,山下重重叠叠的树影间,看不出任何人移动的踪迹。
他骂骂咧咧,拨出警方号码。
被祝警官挂心的姚唯此时正藏在一棵树上。
下车后她迅速翻过护栏,利落攀爬上树,掏出包里保存完好的夜视望远镜。
她没有观察祝警官,视线锁定在后面的一辆车上。
那辆车跟得不近,但应该也看到了她跳车的举动。
途径时副驾驶位开窗向外探头,之后将车停在了距离祝警官几十米远的前方应急车道。
有人从车上下来,走过去同祝警官说话,表情夸张地指着护栏外边。
姚唯通过望远镜记住这几个人的脸,轻蔑地笑了笑。
找出跟踪者,她猫儿一样地跃下,高大的树冠以及夜色提供了完美掩护。
从包里拿出夜视仪戴上,姚唯向着深山腹地走去。
她的脚步很有讲究,踩在铺成地毯的落叶堆上,愣是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对方是冲着姚家来的,她在看到照片时就意识到了这点。
只要她的安全暂时无虞,仪式就不会开始。
这意味着她有充足的时间去击溃这场阴谋。
姚家人避世,曾经将院落建立在一处相当荒僻的地方。
自50年代废弃起,时过境迁,周边的不少区域都被开发,形成一个小镇。
姚唯抄近路赶到镇子上时,已经是凌晨两点。
借着街上路灯提供的光源,她来到姚家大院旧址前。
这里被推平过,另起了一座四合院。院门挂着两盏大红灯笼,亮着渗人的光。
姚唯一个跳跃翻到墙头。
四合院里没有灯火,到处都是黑暗。但她没有再利用夜视仪视物,眯了眯眼。
院子中间有一座千手佛像,已经很残破了,半边脑袋被砸坏,缺胳膊少腿,全身上下完整的只有左眼部位。
“年代的痕迹啊。”姚唯蹲在墙头叹息一声,随手将白奕被绑的照片扔进院中。
“说吧,是你们出来跟我群殴,还是我一个一个解决?”
黑暗涌动一下,站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神色微讶,彬彬有礼,“姚仙姑娘。”
“客气的话不用说了。”姚唯抬手阻拦,嘴里叼着之前顺手从路边折下的野草,“什么时候开打?”
男人微笑,不等他说出舌尖发音,墙头上的小姑娘冷不丁跳过来,背包一甩砸向他头部。
男人早有防备,躲开了这击。同时更多人从暗处蹿出,拳脚交接,朝着姚唯击打而去。
姚唯身体灵活,利用优势很快撂倒三名大汉。
但双拳难敌四手。
在跟剩下的十数名壮汉游击战中,姚唯渐渐体力不支,喘起粗气。
男人露出尽在掌控的笑,“还要继续反抗吗,姚仙姑娘?”
壮汉们得到指令,攻势渐缓,将姚唯围了起来。
他们并不是赤手空拳,手中的电击器时不时亮起冷光。
正是因为要防范被人近身,体力消耗才格外的大。
姚唯啐了一声,嘲讽一句,“就这?”
男人没有在意她的嘴硬。
他摸出一柄被布包裹的见血匕首,看向姚唯,“要请到姚仙姑娘出来做客,真是很不容易呢。”
“放心,不会有什么痛苦,我们终将获得永眠。”
话音一落,壮汉们齐冲而上。
这本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斗争。
因为试死师的特殊体质,这群人特意使用电击器作为武器。
只要能将人电晕,后续的伤害和死亡便不会转移。
这是解决试死师的最好方法——彻底断绝他们使用能力的途径。
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超出了所有人意料。
当那片荧紫电弧触碰到小姑娘身上时,壮汉们第一时间感到肢体的麻痹。
意识清醒的维持不过零点零几秒,几乎是瞬间,围成人墙的壮汉东倒西歪,不省人事。
男人满面骇然。
他想不出任何一种手段,能够造成眼前的结果。
绝缘衣物?导电体?
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得本该将小姑娘放倒的攻击,尽数返还到自己人身上?
还无一落空……
但姚唯没有给他寻找答案的时间。
她气定神闲,收起伪装出来的力竭姿态,歪头欣赏着男人的表情。
“不要太轻信漂亮女人啊……”
话音未落,灵巧的身子弓步一冲,几招过后将男人逼到角落。
随即抓住男人的破绽,回旋踢击,直接将人掼倒。
“不……不可能……”
牙被打落,男人揩掉血沫,猛地发狠将刀扎进自己腿部。
试死师的能力之一,在他们的感知范围内,自身的伤痛可以加诸到他人身上。
相应的痛楚刺激着目标体的腿部神经,在他的预想中,小姑娘理应左腿一跪栽倒在地,局势重新为他掌控。
或者再不济,哪怕她仍能坚持着站立,也该是面色发白,行动难以为继。
但没有。
任何一种符合常理的猜想,都没能在小姑娘的身上显化。
他只看到那张笑吟吟的脸,安然无恙地靠近,蹲到了他眼前。
巨大的震惊,使得男人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
在他惊惧的眼神中,姚唯拔出匕首,挽了个花刀送到他喉间。
“有什么不可能的?”姚唯怨毒地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就这么急着赶着上来送死?”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她目光骤然一冷。
“就凭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刽子手,也配直呼我姥姥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