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内发生的一切，通通呈现在朱雀山的显示屏中。
小姑娘搜寻完院子里的所有房间，终于发现自己被骗。
脑袋一偏，直直盯着摄像头的位置，拨开了房檐底下用来隐藏的干草。
那张秀气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诧，随即而来的是几欲喷薄的怒意。
她抬起手，用笔直的中指霸占屏幕，嘴里骂骂咧咧，一脚踢烂了监控。
雪花点湮灭图像，背头男安静地看着，鼓了鼓掌。
他偏头瞥向瑟瑟发抖的部下，面上的表情在荧光中显得阴森可怖，状似不经意地问：
“怎么没人跟我说，姚仙竟然还有个外孙女？”
“头儿，她那栋宅子咱们没法靠近，能够进去搜查时又空无一人，实在探不出行踪……啊！”
部下捂着胳膊嘶气，表面没有任何伤痕，但骨头错位的痛感几乎崩裂神经。
“办事不利，该罚。”背头男摇了摇头，转向噤若寒蝉的其他人。
“计划有变，举行仪式吧。”
他摸出一管红色试剂，目光虔诚地看了又看，最终惋惜道：
“原本想用姚仙的血作为替代，没想到，最终还是要麻烦老先生。”
“白家小子，希望你能对得起老先生的这管血。”
他脱下外袍，露出身上穿着的五色祭服，依次向祭碗内倒入试剂。
祭碗被另一人拿起晃了晃，两指插入其中正反各搅三圈。
就着碗里的血液，这人以白奕为中心，在地上画了个稍微复杂的圆形图案。
背头男盘腿坐在图案正北方，双目阖上，嘴里念念有词。
姚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
她的出现无疑惊动了众人，这支队伍蓦地警戒，纷纷掏出枪支瞄准。
“你来晚了。”背头男睁开眼，温柔地笑了笑，“仪式已经开始，你救不了他。”
“我劝你最好别动。”他指着部下手中的枪支，“里头装的是麻醉剂，要是你落在我们手上，你姥姥就完了。”
姚唯面色很冷，在这群人的示意下高举双手。
“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背头男唠起家常，“我们都没听说过你。你姥姥生了几个孩子？他们现在都在哪？”
姚唯哼声嗤笑，“这不都在这嘛？我吃点亏。”
“怎么说话呢？！”
喝斥声被背头男拦下，他像个慈祥的长辈一样，眼神包容，“子不教父之过，我不怪你。”
随即上前几步，当着姚唯的面扳住左手指头，“咯嚓”一声扭曲成诡异弧度。
姚唯左手一蜷，身子不受控地颤了颤。
“你也是通过折磨，从我手下口中问到这里的，对吗？”
背头男停在姚唯面前，掐住对方血色尽失的脸。
“按辈分来算，你该叫我一声卫伯父。我来替你父亲好好教育教育你，让你知道该怎么回答长辈的问话。”
他说完，再次摸上自己的手臂肱骨，用力一捏。
安然无恙的外皮下，神经末梢纷纷发出受损警告，剧烈的痛楚同一时间反馈至姚唯的大脑皮层中。
“啊！！”
姚唯尖声惨叫，身子再次向前一颤。
背头男并未注意到这一颤使得两人距离更近，他苦口婆心，拍了拍姚唯的肩。
“年轻人，还是经历得少了。”
“或许在这一辈中，你的承痛能力确实优秀。但和刀尖里闯出来的我们相比，还是嫩了点。”
手掌挪到自己眼睛部位，背头男和善地笑着，“要试试眼球爆裂的感觉吗？”
他的话刚说完，姚唯瞬间暴起，摸出缠在腰间的电击器将背头男电了个瓷实。
领头人闷声不吭栽倒在地，一时间数支麻醉枪受惊扣下扳机，药物径直射向姚唯。
黑暗中，这些难以看清的针剂势如破竹，只留下一道道咻咻的破空声响。
姚唯的动作还维持在将背头男电晕的时刻，极短的时间内，根本反应不过来。
然而，十几人射出的针剂，却不知为何悉数擦边而过，落到身后的树林中。
视野受限的漆黑环境下，没人能看清当时的情况。
随着一声声针管坠地的“沙沙”响动，这群人满面愕然，不知所措。
五米以内的距离，偌大的人影，根本没道理会射偏！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姚唯直起身子，浅笑着歪头，目视他们的慌乱。
并不友好的笑意令这群人心中警铃大作。
刚要拿出备用针剂将人麻醉，意识突然模糊，接二连三地倒地不起。
一切逆转不过短短一分钟。
一分钟前，姚唯受制于人，位处弱势。
一分钟后，全场只余下她一个赢家。
这场游刃有余的搏斗宣告落幕，姚唯抹掉面上的冷汗。
她抬腿一脚将背头男整个儿踹翻，啐声骂了句“老匹夫”后走到祭台，将带血的瓷碗互相撞碎。
鞋底在绘就的鲜血图案上碾出断层，她回到背头男面前，捡起地上掉落的几支注射针，一针针扎在他胯间。
“谁跟你说的仪式开始就无法打断？在姑奶奶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呢！鳖孙！”
报复完后，姚唯昂然自若，就地坐在白奕身侧。
她垂眼看少年人，时隐时现的清辉下，俊朗的五官皆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浅光，好似安睡。
被这种祥和的氛围感染，姚唯支着头，恬静地凝视对方睡容，眼神中冒出难以言喻的温和。
但她始终没能等到少年人醒来。
“怎么回事？！”
姚唯面色大变，伸手在白奕颈动脉一探，迹象微弱，但不是没有。
她又检查了一遍祭台，作法的东西的确都被损毁，不应该是现在的局面。
即便是最坏的打算，仪式从她破坏摄像头起正式举行，那也理应有二十四小时的救援时间。
怎会像现在这样昏睡不醒？
冥思苦想中，一个大胆的念头从脑海划过。
——除非，是白奕自己不肯从仪式中脱离！
姚唯骤然惊起身，破口大骂。
“这臭小子……”
来不及宣泄怒意，姚唯连忙从地上捡起破碎的瓷片。
瓷片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她只好啐了口唾液混搅。
两指沾染残液涂抹在额心位置，姚唯盘腿坐下，口中溢出几句咒文。
不一会儿，她身子一软，侧倒在白奕身上。
……
白奕睁开眼睛，周围有点黑。
身下是一座独木桥，似乎横跨在悬崖之上，深不见底。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自觉身体无恙，于是起身站立，朝着前边亮光的地方走去。
他是知道八号有问题的。
这些年探寻真相的过程中，他早就察觉到，身边始终有两股力量在互相阻挠。
譬如对他有加害之心的人伪装成八号出现，却又因为被人误导的信息，暴露出“妹妹”这个巨大破绽。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不与他的目的相悖，他就可以暂时配合。
白奕一步步踩在独木桥上，脚步很稳。
从爷爷死亡的时候开始，他平静的生活就彻底破灭了。
尽管之后还是按照爷爷的意愿找到城市里的姑妈共居，伪装成普通人一样安然地过着生活，但心态已经发生变化。
他其实不相信爷爷的死亡。
一个老人在山上失踪一天，村子里的人都帮忙寻找，结果发现一头野生的老虎，爪子上残留着老人衣服的布料。
当时他还没满十四岁，不信邪，将老虎引了过来。
面对猛兽的攻击，村里人只得将它击毙。开膛破肚后，胃里的碎肉和未被消化的布料似乎更加佐证了老人的死亡。
于是白奕去办了手续。
他想，既然爷爷伪装到了这一步，那么应该是真的有什么急事，急需要用“死亡”来脱身。
爷爷和自己都不是普通人，他小时候就明白了这点。
同班的女生走山路时脑袋磕在石头上，她没事，白奕却像是死过一遭，后脑勺剧痛。
爷爷将他送到医院后消失了整整三天，现身时笑容藏不住疲惫，身上都是死亡的气息，像一具尸体。
他向爷爷问起异常的原因，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后来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同种意外，他深信这是爷爷做了什么，在替他消灾。
但现在事情过去十年，他还没能等到老人的答案。
这十年已经消磨掉白奕所有的耐心，他必须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自己是什么人，父母为什么从未出现，爷爷在躲的是谁。
白奕一步踏进光里，眼前出现泾渭分明的两个场景，像是不同密度的海水，被条光线分割。
左边，是一个在街上漫步的女人，黑白色，如同默片。
右边，是一个产房，婴儿被护士抱在怀里，盯着他，不哭不笑。
白奕知道，那是刚出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