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办公室。
叶知行坐在办公椅上，手上捏着一支钢笔，轻轻敲击着办公桌面。他抬着头，微凝着眉，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一个一身浅灰色西装，身材高大，头发抹的很亮的年轻男人。
“叶总，您别这么看着我。”
叶知行在不笑的时候一张好看的脸总是显出不可亲的冷清和严肃，周遭散发着三百米内生人勿进的陌生气场。可即便是受到这样的注视，张信宇仍然是十分的淡定，微笑道，“我又没犯什么错误。”
“张总监。”
叶知行开口，表情松动了一点，仍然是淡漠的，“我没有说你犯错误。”
他把面前的表单往张信宇眼前一列，道，“我只是希望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十五万公费报销的明细。我是你的上司，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张信宇仍然保持微笑道，“这我怎么能记得清呢，我这一趟差是叶董事长亲自下的指令，那时候叶总你也是在场的，如果还有什么怀疑的地方，不如直接去问叶董事长。”
“我是在场——”
叶知行豁然起身，冷冰冰道，“我可没听见叶董事长叫你飞一趟奥地利花掉十五万呐。”
“叶总，你这么说就不对了。”
张信宇并没有被他的态度所震慑到，不为所动的笑笑，“出差报账一直都是这样报的，审核也是财务通过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你这里就有问题了。”
这话明里暗里都像是在讽刺叶知行一个总经理没事找事故意挑刺。
“你——”
叶知行一时气急，忽又有人推门，张董事像不是外人一样的走进来，笑容灿烂道，“知行啊，我听秘书说信宇工作上出了差错？”
他看了一眼叶知行的脸色，继而又道，“哎呀，信宇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该骂就骂，不用和我客气！”
叶知行把捡起表单竖到张董事面前，肃声道，“我只是想知道这十五万的明细。”
“噢，你说报账啊！”
张董事接过表单草草看了两眼，又笑了，“其实知行啊，你刚来公司不久所以不太了解，我们公司出差的公费报销一直都是交给财务那边审核过的，当然啦，知行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回头我让这小子好好写一份报告，当着董事会的面读给你听，你说怎么样？”
又是一套虚与委蛇的说辞。
叶知行闻言只觉得心里一阵不适，伸手不打笑脸人，张董事在公司混迹很多年了自然也是深谙此道。他是董事会的老董事了，也是叶天成和苏梅的多年老友，叶知行要在私底下见了他还得客客气气的称呼一声张叔叔。张信宇是他的儿子，进公司五六年了，从普通职员一路高升混到了执行总监的位置，两人地位不轻，可背地里总有些不清不楚的小动作。
比如这十五万的公费报销，叶知行再傻也不会相信去奥地利出席一场秀需要花掉十五万，可是两父子一口咬死不说清楚，他没有证据，即便是上司的立场，也实在不能对这两个人发难。
“知行呐。”
张董事放下报单，拍了拍他的肩，和蔼的劝告他，“我看这也到下班时间了，今天就先算了吧，有什么事情咱们下次再说，下次当着你父亲的面好好解释。”
又把叶天成搬出来。叶知行当然是明白的，这事要故意闹到叶天成面前，一边是多年工作伙伴老友，一边是亲任的总经理儿子，无论哪一边占理，最丢面子的还是叶天成自己，偏偏他坐上这个位置最简单的初衷，也不过是为了维持父亲的脸面。
“知行，叶总，你觉得怎么样？”
叶知行略一转身蹭掉搭在他肩上的那双手，心里厌倦，脸上维持着不动声色，漠然道，“既然这样，那就下次再说吧。”
“诶，好，行。”
张董事推了一把张信宇，笑道，“那我们先走了，知行，你也早点下班，注意休息。”
叶知行敷衍的点点头，看着他们两个走出办公室。
“叶总……”
哈妮在旁边做了好久的透明人，这会才走过来，看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道，“我去楼下给您打一杯喝的吧？”
“不用。”
叶知行重新坐回办公椅上，腰背陷在靠椅上，滚轮转了个小小的弧度，他面向着落地玻璃窗，只留给她一个几缕头发的侧影。
轻声道，“你不用管我，可以下班了。”
“噢……”
哈妮踌躇的站了一会，见叶知行真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便背着包默默的退出了办公室。
总经理办公室在高层，下班时间一过就没什么人声，鞋底踩在光洁的瓷砖上咯吱咯吱的响，声音回荡在走廊里，空空旷旷显得冷清。
她猫在卫生间里，充分发挥小间谍的作用，给纪明庭发了条短信：今天心情不好，还没有下班。
叶知行坐在办公椅上看着玻璃窗，窗外的天光一点一点的暗下去，对面大楼外墙上贴的霓虹灯亮的刺眼，夜空里卷起了云，后半夜要下雨的征兆。
公司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上下一片阒然。
墙上的钟一分一秒的走，他没有开灯，单单只是这么坐着，没过多久，办公室里已经昏暗的勉强的只能看清手指的轮廓。
他又想起了在纽约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总是这样。不开心的时候就把自己关在那栋小别墅的阁楼上。周围是寂静无人的郊区，从入夜到晨曦，他坐在窗户旁的地毯上，不开灯，看着天际从暗到明，身上只余透过玻璃窗的路灯微光。
他很擅长这样的发呆方式，单独呆着，看着窗外。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也没有人会来在意他睡没睡饱，一个人，孤独寂寞，又自由自在。回国之后忙碌了起来，被摁上总经理的位置，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文件，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走马灯一样从他面前晃过，偶尔还得硬着头皮提升薄弱的社交技能。
现在，他本该回家，规规矩矩的吃完一顿晚饭，再和叶天成到书房里汇报一下工作情况。
可是想起张董事的那副面具一样的笑脸，他突然有点腻了。
办公室的门被礼貌的敲了敲，有人推门进来。
这个点大概连保洁阿姨都下班了。
“谁？”
他一转转椅，看清来人身材在暗淡的光线里显得修长挺拔。
“是我。”
来人回答他，嗓音低沉磁性。
紧接着白炽灯骤亮。
他头皮一麻。
纪明庭站在门口朝他招了招手，脸上笑的像朵喇叭花一样，。
“哈喽，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