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行打了车回家，晚饭的时间，叶天成照例在客厅看新闻联播，苏梅和叶知微都不在，他换了鞋，张婶正好给叶天成端了果盘，吆喝道，“知行回来啦？吃了没？”
“还没吃。”
叶知行随口问道，“爸，妈和知微呢？”
叶天成握着遥控器，头也没回，“她们逛街去了。”
“噢。”
张婶又问，“知行吃点什么？牛肉面可不可以？”
叶知行随口道，“都可以。”
他不太饿，也不挑。
“行。”
张婶得到了好说话的回应，又高高兴兴的去厨房忙活去了，一边还说着，“你以前最喜欢我做的牛肉面了，少面多汤，我都记着呢。”
叶天成从反光的镜片里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低声道，“可我跟她说不要葱不要葱，她永远不记得。”
叶知行笑了笑，坐在叶天成旁边的沙发上。新闻里在播叙利亚战事之后受创惨烈，遍地断壁残垣黏着血肉，黑人小孩赤着脚站在瓦砾堆里哭。
他沉默的看了一会，然后开口，“爸。”
“嗯？”
“我今天去公司了。”
他看向叶天成，顿了顿，又道，“我看到了以前你说的那个。”
客厅没开顶灯，只有其余小灯和电视机的微光照在叶天成的脸上，他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一眨不眨的看着电视屏幕，淡淡道，“去就去吧。去看看也挺好。”
“嗯。”
父子两人再度无话。
张婶把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到餐桌上，又喊，“知行，面好了嘿。”
“就来。”
叶知行从沙发上起来，又听见叶天成喊他，“知行——”
叶天成道，“我没想瞒着你什么。”
叶知行站在原地，道，“我知道。”
“去吧。”
叶天成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催促道，“先吃面去吧。”
叶知行还没吃完那碗面，叶天成已经起身回了书房。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偶尔的谈话也带有简明扼要的目的性，目的说完，剩下的只有心照不宣的无话可说。他们很少交流，也很少坐在一起看电视，叶天成心情好的时候会和他下棋，棋盘上也不忘了灌输自己的教育，他们之间总是充斥着一种疏离，无论他怎样刻意的努力，好像都不能同其他父子那样亲密无间。
他拨了拨碗里的牛肉块，没了太多吃的兴致，和张婶打了声招呼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自从他回来，房间里就匀出了很大一块地方用来归置画架，位置正对着窗户，窗帘半拉着，可以看到另一半玻璃外的漆黑夜色，暖色的路灯光打在成片的白桦树上，静谧的近乎孤独。
他坐在画架前，纸、笔、颜料都妥帖的放在一边，提笔涂抹出大片的深色，微醺的灯光，林立笔直的树干，厚重的颜料铺陈在一起，窗外夜景拓上白纸。分针走过半圈，画面即将收尾。
他放下笔，觉得胃部隐隐不适，像是肠胃里刮起了一阵小小飓风，他想吐。
画画是习惯，胃疼也是习惯。
大概还是牛肉面里的牛肉煮的太硬了……
他想明白这一点，赶紧起身冲进卫生间吐了个干净，强撑着刷牙洗脸，勉强维持心理冷静，然后打开行李箱，箱子里是空的，才想起来随身的胃药早就吃完了最后一粒，空瓶子留在纽约。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温暖的液体灌进搅动的胃里，也算是得到了一点安慰。
他脱掉衣服，认命的栽进了床里，空调温度打的很低，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企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干呕完第四次，他才终于得以入睡。
他睡了很累的一觉，醒来的时候觉得胃里空荡荡的拧着，身体极度疲乏。睡觉之前加湿器里没有添水，空调干巴巴的吹了一晚上，喉咙里止不住的干痒。
昨天的烂摊子还没收，画笔湿淋淋的插在洗笔筒里。
他看了一眼时间，10：26，都快中午了。
他起身，拖沓着拖鞋去了卫生间，两天没睡好，镜子里映出来黑眼圈就差垂到了下巴，胃病加呕吐一顿折腾，连带着整张脸上的气色都很糟糕。
他叹了口气，洗脸刷牙梳头，换好了衣服，尽量显得精神一点。
楼下没什么动静。他下楼，张婶正在拖地，一见着他，连地都不拖了，盯着他看了几秒，又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大惊道，“哎呀知行，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的啦？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
叶知行摸摸自己的肚子，问道，“张婶，家里有胃药吗？白色的一颗一颗的那种。”
“哎哟胃药啊——”
张婶不拖地了，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慌慌张张的样子，“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找找！”
“嗯。”
叶知行倒没什么所谓，现在不那么疼了，就安安分分的坐在沙发上等着张婶回来。
窗户外面有叶知微的声音，好像再同什么人谈笑。他转了个身，双膝跪在沙发上，透过玻璃，看到家门口停了辆很亮眼的黑色超跑，车窗放了一半，车里是个男人，模样看不真切。超跑要走了，叶知微笑着同他打招呼，熟络又愉快的样子。
靠，还说没谈恋爱……？
叶知行如临大敌，从沙发上跳下来准备出去抓人，叶知微正好高高兴兴的走进门来，手上还捧了个绑着蝴蝶结的白色纸盒。
“哥——”
叶知微把东西一放，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又问道，“你今天怎么睡那么晚？诶？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喔？”
“这些都不是重点——”
叶知行重新往沙发上一坐，抱着手臂质问道，“刚才那个男的是谁？”
“刚才那个男的？啊——”
叶知微恍然大悟道，“你说明庭哥啊！”
叶知行眉头一扬，“刚才那人是纪明庭？”
怎么又是纪明庭……
“是啊。”
叶知微挨着他坐下，“昨天我问了他裙子的事，他说他只有这么一条样品，你也没告诉我尺码，我就先替你要了，今天他去机场飞伦敦，正好顺路送过来了。”
她把盒子捞过来，拆开，里面果然是一条折叠整齐的大红裙子。
“噢。”
叶知行心虚的看着盒子的裙子，“那他还挺客气的。”
“虽然爸爸和明庭哥生意上有竞争关系，但是他一直都挺好相处的——”
叶知微后知后觉的瞄住自己的哥哥，“干嘛，你不会又以为我在谈恋爱吧？”
“没有啊！”
叶知行笑笑，笑起来明朗又真诚，“我哪有那么小气。”
叶知微狐疑道，“是吗？”
“哎呀知行啊——”
张婶恰好拿着药瓶和一杯水过来，“你看看你要的是不是这个？”
“就是这个。”
叶知行忙不迭接过，躲开妹妹的眼神攻击，“吃药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