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和叶知微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叶天成坐在病床上看晨报,叶知行一动不动的跪在他床前。
苏梅惊讶问道,“你们两个这又是干嘛呢?”
叶天成闻声瞥了她一眼,语气略有不满,“我不是让你们别过来?”
“我们特意起个大早过来给你们送早饭——”
叶天成看着心情不好,苏梅听了这话也就不太高兴,睨了一眼叶知行,讥讽道,“叶知行,你又干什么了把你爸气成这样?”
叶知行微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
“什么嘛,哥,一大早的你干嘛在地上?”
叶知微保温盒一放就过来扶他,“你快起来啊——”
叶知行从她手里抽开手臂,低声道,“没事,不用管我。”
“什么没事嘛,爸——”
叶知微尝试了两次都没能把他哥拉起来,拉长了尾音质问叶天成,“你干嘛让哥哥跪在地上?这也太过分了吧——”
苏梅知道叶天成对这个儿子看着严厉实际心里偏爱的很,这么多年来再怎么不高兴也从来没有动过真格,这回人都跪下了大概是真的气的不轻,随即朝看不懂脸色的傻女儿斥道,“叶知微,你闭嘴!”
“我为什么要闭嘴——”
叶知微又茫然又郁闷又心里窝火,“你们今天干嘛都这样奇奇怪怪的?”
“……”
叶天成看了一眼叶知微,又看了一眼低眉顺眼跪在地上的叶知行,沉声道,“你起来。”
“爸——”
叶知行还是没动,“真的对不起。”
叶天成当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知道错了才可以起来,现在在这跪了一天一夜还是不肯认错。他自认是了解这个儿子的,听话、懂事、对他这个做爸爸的一向言听计从百依百顺,可是在姓纪的这件事上,居然倔的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股倔劲让他心烦。
“你先起来——”
他沉沉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不会再过问。”
叶知行抬起头,眼底微亮,“您同意了?”
“我没有同意,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同意的——”
叶天成凝视着他,目光如炬锋利逼人,又肃声道,“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像他这样的人就是一时图个新鲜,等到腻味了躲你都来不及,你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有好结果的。但是既然现在你执意选择他,我也没有理由再阻止你。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后果必须由你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就算你一身腥,绝对不能给叶家和兰妆带来任何负面影响,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叶知行沉默的听着,叶天成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尖刀一样在他心上划下伤痕,没有嘶吼没有咆哮,没有任何过激的愤怒,可他是真的失望了,失望让他冷静的近乎冷酷,把父子之间的矛盾视作生意场上的博弈和谈判,他妥协,他抽身,甚至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放弃这个离经叛道的儿子以此来维系叶家的声誉。
我给你想要的自由独立,我成全你,可如果有一天你出了事,千万不要来找我。
“我听明白了。”
叶知行握着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肉里,指骨用力到发白,可他的神色仍然是十分平静的,他轻轻道,“谢谢爸爸。”
“既然明白了——”
叶天成垂眼看着报纸,面上锋锐之意如刀锋敛进刀鞘,转而淡漠之至,“你可以走了。”
叶知行的腿僵硬的几乎不能自如用力,好不容易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双膝一曲又重重摔了回去,他浑身一蜷忍着疼硬是没吭声。
“哥——”
叶知微吓坏了,“你怎么了?!我去叫医生——”
“叫什么医生——”
叶知行把她拽回来,他疼的脸都白了,只咬着牙低声道,“我就是腿麻,你别大惊小怪的,扶我一把——”
“喔喔喔——”
叶知微使出浑身力气把人扶起来,一刻都不敢放开他,慌慌张张的问,“这样可以吗?你能站吗?”
叶知行双腿都在抖,膝盖大概结了淤血,疼得他不能直立。
苏梅看不过眼了,没好气道,“知微,带你哥去骨科看看。”
叶天成冷声道,“这是他自己造的孽。”
“你们两个怎么样我是管不着——”
苏梅讥讽道,“叶知行要是真瘸了你要别人怎么想我们?”
她又朝瞪了一眼叶知微,“还不快去?”
叶知微搀着叶知行走出病房,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病房里传来压低了的争吵声和叶天成沉闷的咳,两人什么都没说,慢吞吞的走进电梯,叶知行扶着墙按了个一层,才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口,“知微,你回去吧。”
“啊?”
叶知微一愣,急忙道,“我不回去,我陪你去看看吧?”
“不用——”
电梯门打开,叶知行从她的搀扶中挣开,道,“我有点累了,先回家了。”
“不行啊哥,你看你都这样了怎么一个人回家,还是我——”
“知微——”
叶知行慢慢走出电梯口,又回头朝她露出一个极淡又疲倦的笑,“啰嗦的女孩子嫁不出去的。”
“不行啊哥——”
“真的没事。”
叶知行示意她就此打住,摆摆手,“我走了。”
“那、那好吧——”
叶知微依依不舍的目送着他,大声道,“那你路上小心啊!”
她有很多话想问,没来得及问出口。
阴沉沉的台风天,浓重乌云积压在高楼之上,天色沉闷且压迫。
叶知行独自一人走出医院大厅,酸麻的腿和无法绷直的膝盖让他不得不走的很慢,他整夜没合眼,一直没吃没喝,跪在那里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现在站起来有所动作又觉得胃里也隐隐不适,可他的心情居然是平静甚至放松的——虽然让叶天成不高兴了,但是他终于面对面坦诚的在一向威仪的父亲面前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尽管并没有得到许可和支持,可现在这个结果也不算太糟糕——至少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和纪明庭相处了,而非像前段时间那样瞒着叶天成偷偷摸摸。
他走下台阶,台阶不过十来步,就是这么十来步,还是让他疼的需要扶着膝盖缓一缓,车是开不了了,需要打车。
“叶知行?”
他正准备叫辆车,恍然听到有人叫他,循声回头,看到齐光正从大厅里大步朝着他走来。
他勉强直起身体,礼貌道,“齐先生,这么巧。”
“什么齐先生,你别跟我这么客气,咱们也打了这么多次交道了,叫我齐光就行了——”
齐光非常熟络的笑笑,“诶对了,你来看你爸啊?怎么样了啊?”
“医生说他恢复的挺好的,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叶知行微垂下眼看到他手里拎着的一袋子药,问道,“你病了?”
“咳,不是我,是丁莞,前段时间感冒不太舒服,又一直忙的没时间来医院,我就给她送点感冒药过去。”
齐光又道,“你去哪儿?开车没?要不要我送你?”
“不、不用了。”
叶知行忙道,“我打车回去很方便的,不麻烦了。”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是丁莞的朋友,又是老纪的那什么,我送送你也是应该的。”
“我没关系的——”
“我也没关系的!送送吧送送吧,你就让我送送能怎么的!”
“……”
叶知行本来想着打车,可齐光坚持要送,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的好意,只好点头道,“那麻烦你送我回家。”
“没问题!”
齐光高高兴兴指了指路边一排临时停车位,“我车在那!”
“……好。”
叶知行刚一挪步,齐光眉头一挑,惊讶问道,“你腿怎么了?”
“没怎么——”
叶知行弯下腰,不太自在的揉了两下膝盖,又继续走,随口道,“楼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
“磕到了?医院看了吗?拍片了吗?没骨裂吧?!”
齐光跟在他后面一边观察他艰难的走姿一边摸着头发叨叨,“老纪要是知道了那矫情病一犯能直接在曼城心疼死!”
叶知行淡声应道,“所以你别告诉他。”
齐光闻言轻轻一笑,“为什么不告诉啊?你怕他担心啊?”
“不是——”
叶知行不太利索的转过身,轻叹了口气,无奈又淡定,“他这个人真的很啰嗦,好不容易出去了,我想清静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