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点头,“嗯,他临时替班去后山的瞭望塔了。”
“行,我说几句话就去!”柳涓打发小天走。
小天大眼睛转转,“你快点啊,我去帮柳奶奶装饭盒。”
穆清冉等窗外女孩离开,疑惑地发问,“嫂子?小天怎么叫你嫂子?”
柳涓看穆清冉瞬间面色转冷笑容僵住,不忍直视他,目光落在对面墙上,书架里的狍角帽赫然撞进眼瞳。“小天是翀哥的亲堂妹。”
穆清冉如遭当头一棒脑袋嗡嗡作响,他眸光从惊讶变得凌厉,“柳涓不带你这样玩的,骗得我团团转有意思吗?”
柳涓无奈又无力地出声,“是他骗了我!”她眼里的狍角帽也用它黑亮亮的眼睛盯着她,她委屈、无奈、愁苦又不甘地看穆清冉声音提高了,“我是在多布库尔猎民村那晚才知道的!”
“我不也被骗得团团转!”柳涓压抑地低喊出来,力不可支往后退几步扶住旁边的桌子才站稳。
“柳涓你不用往后退了,我不会再向前一步!”穆清冉晃晃头自嘲又悲戚地苦笑,“成人的世界,一半是理解,一般是算了!若真诚得不到回应,再热情的人也会寒心!”
“嫂子!”小天拎着保温桶过来,“柳奶奶装得多,你和翀哥在那边吃吧!”
柳涓木然转头回窗外的小天,“行。”她再匆匆瞥眼穆清冉,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索性什么都不说默然离开。
穆清冉看柳涓拎起保温桶往外院门走,紧攥起手心的戒指,双眼一刹那模糊了。
小天站窗外看柳涓出院,才回头叫穆清冉,“吃饭了,柳奶奶等你呢。”
穆清冉吞下满腹失望,如鲠在喉的难受连呼吸都扯得嗓口痛到胸口,已然再咽不下任何东西,极淡地吐句话,“不吃了,我还有事,马上就走!”
小天不多留,回柳家屋吃饭。
穆清冉颓然坐在柳涓刚扶那张桌子上,心被掏得空荡荡的,精气神儿也悉数被抽走了,从爷爷病危那天起,他强撑几日的坚强顷刻间土崩瓦解,疲惫、挫败、无力充斥着周身,他努力构建的爱情大厦,在小天那声“嫂子”里倾颓而倒,飞沙走石间钢筋水泥无一例外全都砸在他身上。
穆清冉感觉自己不是在室内,而是遗世孤立于废墟之上,形影相吊遍体鳞伤,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哪都疼,此刻吞下全世界的布洛芬只怕都止不住他的疼。
穆清冉回望整个画室,看遍每个角落,也搜索不到任何柳涓温暖他的气息了,最后视线落到书柜的手饰匣上,走过去拿出那个小箱匣看了再看,摸了再摸。
相遇和道别都是那样猝不及防!
……
穆清冉颓然走出去,到门口时发现枝头的杜鹃花都已凋谢,花死色亡再没了她们绚烂的色彩。他想到了自己不曾栽活的梧桐,他的树和他的人一样没有心还能逞强倔强地站立着,人们以为到春天它便能再发出新绿叶活过来,其实它早已死在了冬天!看杜鹃花开那刻,他以为他的爱情焕发勃勃生机活起来了,却不知早已死在了冬天。
柳素兰从屋里出来,“小穆。”
穆清冉回头,老太太过来递出个小便当盒,“再忙也不能饿肚子,天大的事都没吃饭重要,人活着不就为吃口饭吗!”
穆清冉赶紧接,“谢谢姑奶奶!”
柳素兰拍拍他胳膊,“这小饭盒是涓涓前两天从哈尔滨带回来的,你着急走就拿走,等啥时候她回哈尔滨你再还她。”
“嗯。”
柳素兰打量穆清冉,“孩子最近憔悴了,往后该吃吃该喝喝,日子怎么样都得过!”
穆清冉道谢再道别,“谢谢姑奶奶,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您!”
“记着花开花落终有时,凡事得等个节气时令,急不来!去吧好孩子,赶路趁早,我估摸着今天有雨!”
穆清冉浑浑噩噩开车走出好一会儿,听到车载导航不停地重复,“您已偏航,请在适当位置调头!”
穆清冉回过神儿向外看他居然到了后山,再往前只剩一条坑坑洼洼的乡间土路,远处是瞭望塔铁架。
穆清冉方向盘打满调转车头,车转过来他倒车镜里有个人影一点点远去。无论那是不是柳涓,他都选择在适当的位置调头了。导航说话真有哲理……
柳涓还有几十米走到瞭望塔,林翀在上面看到她,再观望一圈确认哪哪都正常没火情,从瞭望塔上拾级而下。
柳涓走近看到塔上的人朝他招手,“翀哥。”她迈步往塔上走。
狭长且高陡的铁架,她迈上20几个台阶就觉吃力,仰头看看离自己还有无数台阶的人,“这塔也太高了。”
塔架下面是空的,她往下看会害怕需要勇气,往上走又一眼望不到头步步难行,进退两难。
林翀看看下面的人,“这个塔有108个台阶,想上就要一步一个台阶走上来,要不你在下面等我。”
柳涓纠结两秒咬咬牙,“我还是上去吧!”她往上继续走。
林翀继续向下迎,“别回头别往下看,只看眼前的路。”
柳涓数到第40个台阶,“我以为自己可以,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不行,有点后悔上来了!怎么感觉这塔在晃呢?”
“起风了,要下雨。”林翀快步迎过来。
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铁架台阶,他既扶不了也帮不了柳涓,只是接过柳涓手里的保温桶,“走到这,打退堂鼓是有点晚。坚持到底吧,上去换个角度看看这片山岭,哪怕只是看一眼,也不枉费你先前走上来的路。”他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怎么还跑来送饭呢?”
“小天说你在这,让我过来送饭。”
“小天一天天的净瞎安排,下面的护林房啥都有能做饭。”林翀在前面领路一步一步走得并不快。
柳涓空开两个台阶跟着,“翀哥你怎么在这?”
“这个瞭望护林员大赵家老人突然病倒,他知道我回来,我没进家就被抓壮丁来帮他盯两天。”
柳涓再走一会儿长呼口气,“这一天上来下去也够累的。”
“瞭望员都是早上6点前上来,待一整天,天黑才下去。”
“在上面待一天可够没意思的,一个人多寂寞啊!”
“大赵一待15年,何止是寂寞,是孤独!在瞭望塔上说最多的话就是收到、正常,每隔一小时巡视瞭望一轮,日复一日周而复始守护这片山林就是他24小时、365天的全部。夏天还好些雨水多,下雨时可以休息,春秋季节要一直盯着。”
柳涓仰头看快到顶的人,“翀哥,你现在也是做这个吗?”若他30出头就一人守望一塔终此一生,是何等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