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安静吃饭的柳涓放下了筷子,“姑奶奶、林老师你们慢慢吃,我饱了。”
林忠谷看看柳涓,“涓涓吃那么少,从回来小脸就红扑扑的,怕是让林翀给折腾中暑了!”
“嗯,有点头晕,我去躺会儿。”柳涓离桌。
林翀马上跟着站起来,细观察柳涓脸色再去试她额头,“我去给你找霍香正气水。”
“不用,我不喝难喝死了!”
林翀脸一板,“头有点热,必须得喝,不然会发烧严重。你不想等会儿往医院跑、不想奶奶担心,就得听话!”
“好吧。”柳涓满脸都是不情愿,嘴上却勉强同意了。
柳素兰手往自己房间指,“翀儿,我那药匣子里有。”
林翀拉柳涓,“走,去奶奶屋直接喝上。”
林忠谷看着俩年轻人,“说来也怪,涓涓从小就听林翀话。上小学第一天,在校门外哇哇哭,他爸妈怎么都送不进去,我上班看见让林翀去领,林翀去一哄就跟着进校门了……”
两人去找药,听着餐桌边两个长辈陈芝麻烂谷子地叨咕以前的事,对视一眼,都故作充耳不闻。
“涓涓乖得很,她爸妈是不会教、不会带孩子的,这辈子没学明白。”柳素兰拍拍林忠谷手,“忠谷,你是会教的,你好好引导。”
……
柳涓一觉醒来,姑奶奶家安安静静没一点动静。她找到林家的旧仓房,一家子人都在这倒腾桦树皮,柳涓看到满仓房堆放整整齐齐与屋同高的桦树皮有点震撼,“这么多桦树皮!”
林忠谷解释,“早些年贮木场存木头,桦木脱皮我看有很多质地好的,扔掉或是当柴烧可惜,就拉回家废物利用留着作画。
“林老师您真是废物利用到极致了!我前几天带游客到林俗馆看到好几幅您画的桦树皮画,是获省级非遗一等奖的。”
林忠谷乐呵呵的,“我是因为喜欢画,也在找树皮,所以看到这么好东西,赶紧放家里存起来。林俗馆那些画,都是文化局老领导为了赶鸭子上架让我去管林俗馆刻意挂上去的。”
“是您画得好,您有能力管,领导才推选您。”柳涓由衷称赞,“我还想学画树皮画呢,您教教我呗!”说完她又怕太唐突,“你们那些民族技艺不能传给外人吧?”
此时,林翀帮柳素兰拿着厚厚一摞桦树皮走出来,“还独门武功秘籍啊?有啥不能传的,你想学就教你,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林忠谷听儿子这语气,看看儿子再看柳涓,“我这现在的树皮画,和早前鄂伦春传统的桦树皮画也有不同,我现在是自创的兴安桦树皮生态画,2018年林俗馆那边提报申请了专利。”
柳涓抿抿唇,听着还挺复杂。
林翀又接话,“专利不专利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不学,没准咱林老师手艺还失传了。是吧,爸?”
“涓涓要是想学,我就教你。你又不是外人,是家里人!”林忠谷说着话拍拍林翀肩膀,“儿子说的对!”
林忠谷看儿子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柳素兰全看到眼里了,“翀儿,帮我把这些树皮拿外面,我挑几张放冰箱里冻一会儿好分层。”
林翀应声往外走。
柳素兰看看柳涓,“小小的年纪,竟喜欢这些老派的东西!”
柳涓扶上姑奶奶往外走,“我就是喜欢,喜欢做手工、画画,喜欢在山里。”
柳素兰感叹,“年轻小姑娘,一天天窝在山沟沟里,再和你大伯那种不懂事儿的老头混在一起,怎么能交朋友,怎么能进步,怎么能成长?你得多和年轻人打交道才行。”
“那不有翀哥呢!”
“世上又不只林翀一个年轻人!”柳素兰继续碎碎念,“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年纪的事!”
“我有翀哥一个就够了!”
柳涓虽是应付姑奶奶的态度,但她斩钉截铁的语气使得林翀停脚回头看她,两人视线交汇,柳涓俏皮地朝他眨眨眼。
林翀唇角不易察觉的笑意,一闪即逝。
林忠谷走在最后关了仓房门,“涓涓,带你去我画室看看。”
“好啊!”柳涓答应完才想起来请示,“姑奶奶,那我去了?”
老太太拍拍柳涓手,“去吧,多和林老师学学,他本事多着呢!”
林忠谷去旁边锁门的厢房,边开锁边说,“这平时我都不让林翀进呢。”
林翀笑,“您老还别吹,是我不感兴趣好吗?”
他陪着柳素兰回了东院,柳涓则进了林忠谷画室。
说是画室,其实不过是间又大又空的屋子,四壁挂着林忠谷的一些树皮画,屋子地中间支着三架画板没有凳子,屋里有两样家具,靠左墙一个半旧的长沙发;墙对面半墙悬嵌式三层玻璃书柜。
书柜上下两层是书,中间是林忠谷的各种获奖证书、奖杯、奖牌,靠边有顶收在玻璃罩里的狍角帽,虽然这狍角帽放的位置不居中,但在整排奖杯和证书里它还是最突出的。
“哇,林老师您获这么多奖。”
林忠谷性格随和脾气又好,笑呵呵地谦虚,“什么奖,就是工作年头久了,领导同事抬举给的!”
柳涓手指其中几个画画类的,“这个省文化厅发的传承一等奖,这个国家首届非遗桦树皮类金奖,还有这个是央视的!”
林忠谷还是笑呵呵的,“我以前学过画。后来做小学老师、到营林处营林,画画没丢就成爱好了。”
柳涓看完证书,去看那个狍角帽,“这得有些年头了吧?”
时近傍晚,虽然光线尚好,林忠谷还是开了灯,那不知是什么瓦数的节能灯,瞬间把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狍角帽在灯光里每一根毛都油亮有光泽,松木色的狍角还有茸茸的质感,黑豆豆的眼睛栩栩如生。
林忠谷开书柜小心翼翼把狍角帽拿出来,“这个得有六七十年了,老物件该送进森林博物馆,现在狍子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让打了,这狍角帽、狍皮衣自然就不能做了。”
他把帽子递给柳涓,“但我没舍得送。这是我爷爷年轻时打到好狍子做的,后来我10岁生日时,他送给我做生日礼物,还有套狍皮衣收在柜子里。”
柳涓小心珍视地接过来细看,“真好看!有你们民族节日时会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