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柳素兰睡午觉,穆清冉工作群里有工作,借柳涓电脑用,柳涓独自去了画室。
柳涓进门被眼前的景象搞无语了,原本匹配桌子整齐摆放的椅子,被排成了一字长龙,从门口一直排到了墙角画架边。
柳涓走过去,发现画架上的画板被换位置摆成了底朝上。想来是尘伯在这玩撞翻画架,又随手放的。她叹口气,清早走时忘锁画室门,才有尘伯这翻天操作。
柳涓看着倒置的画板出神,其上桦树皮那段黑黑的斑纹像此刻压满天的乌云,而她昨晚负气泼上的那些颜料流淌的痕迹像垂落的水痕。不,那本就是水痕……
柳涓忽然眼前灵光闪现有了一幅画面,她也不管那摆龙门阵的椅子,只扶起最近那把坐下,拿画盘、画笔开始画画。
窗外的风雨大作,柳涓笔下亦是风雨如磐,她脑中不停闪现遇熊那晚,在风雨呼啸的密林中,自己在杂草丛生的林地里仓惶狂奔期盼着林翀,此刻她心里的风雨更是惊天地泣鬼神……
柳涓笔刷胡乱飞舞着、宣泄着,似乎这都无法表达自己心情的万一,她扔下笔刷跑出去,到被切割的栅栏边胡乱撕扯着那的杂草,像是撕扯曾在那场风雨里滋生的幻爱泡影。
柳涓扯够了,攥着杂草回画室把那些杂草统统扔进才倒出来草浆色的颜料桶里,而后又抓着被染得更绿更湿的杂草按在倒置的桦树皮底部,大片白桦皮的本白色上迅速生出10公分高错乱不一、形态各异的荒草,不一会儿在柳涓手下荒草就长成了荒原,是她在风雨飘遥里接受洗礼的爱恋荒原。
柳涓看着满意了丢掉杂草,洗手拿画笔去精细描绘撑开天地的苍松翠柏,在满天乌云、满地荒草、遍布的雨幕里,它们被压顶的乌云吞没树头唯有树干挺拔矗立,它们是柳涓眼里可以撑起世界的擎天柱。
最后,柳涓换成黛黑色,勾勒在浓林骤雨里仓惶飞奔的人影,她连轮廓都是模糊不清的,只有林风里飘忽的长发和裙角……
穆清冉工作忙完,柳素兰都醒了,也不见柳涓回来,他便拿伞去画室找人。
画室里,穆清冉看到排成长龙的椅子愣了愣,继而看到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柳涓,她手里的画笔还对着一尺外的画板,脚边是湿绿的杂草。
穆清冉近看柳涓才发现她的白裙子黑头发半湿着,裙摆上还有星点的绿颜料、黑泥点,他站她椅边看她笔尖所指,画板上的浓林骤雨颇有神秘意境,加上幻影似的人物又多些许故事感,不得不说柳涓在绘画上有天分。
穆清冉看看眼前的画,回身看窗外的风雨,她大概是在画屋外的雨,所以才画得阴沉晦暗。他垂眸看身边的人,她如瀑般的黑发半落肩头半垂空中,他忍不住伸手去偷偷触摸自见之就有好感的发丝。
如丝似缎的发丝充盈穆清冉掌心这刻,他的心头荡起了圈圈涟漪,那微湿的触感也激起了层层波澜,你何苦呢!
穆清冉看着柳涓单薄的背影愁肠百转,他手在她肩上方迟疑片刻,终究没落下,去俯身轻轻拿走了她虚握在指尖的画笔。
柳涓迟缓睁开眼,看空了的手,而后看到穆清冉几十公分外俊朗的脸,坐直身揉揉眼睛带着淡淡的睡意问,“雨停了?”
穆清冉摇头,“还在下。”
柳涓抚着脖子看窗外绵软幽叹,“好大的雨啊,像我……”她顿住,像她遇到熊那晚一样大。她羞于启齿,因为林翀那句“缺乏边界感”她很惭愧。
穆清冉注视她等听下文,柳涓抿抿唇,“像我小时打死蛇那天一样大,不停不休的!”
穆清冉轻皱眉,不是他期待的话述,“像我们第一次遇到那天那时那刻一样大!”
柳涓点头,“也是!”她搓搓发凉的胳膊。
“你衣服湿了,怎么在这睡,着凉怎么办!”
柳涓从桌堂拿出件牛仔服披上,“以为等等雨会停呢。”她看着面前的画,“昨晚没睡好,就等睡着了。”
穆清冉看柳涓没走的意思,也拉把椅子坐下,看看她裙摆,其上的水墨荷花因为有湿痕和泥点更加真实灵动,那独一无二的点缀透出了人的寂寥。
他清清嗓子,“我遇到你那天,我爸出车祸,人在送医院的路上就不行了。”
柳涓看穆清冉,在他白皙清朗的脸上第一次看到了哀伤, “难怪你那天那么着急,过去五六年的事你随口就能说出具体日期时间。”
“我到医院时,我爷爷已经到了,很遗憾我们都没见到我爸最后一面。”
柳涓不再插话,静看穆清冉,在他专注浓黑的眼眸里仿似看到了决然的恨意。
穆清冉怕在柳涓面前落泪,抽下鼻子别过头望向窗外如晦的风雨,“那时我爷爷坐在我爸盖着白布的病床边,看着窗外的雨一下下捶着腿,像姑奶奶那样。”他偷攥起手,“他就那样坐了整夜,一夜白头。”
柳涓看着穆清冉轮廓比例绝佳的侧颜,第一次意识到,他嬉皮笑脸、随心所欲的外表下住着孤寂的灵魂,和此刻自己一样孤寂。
穆清冉回过头,“我去给我爸办手续时,听到医生问交警,撞车时间是18:50,那为什么20:00多才打电话叫救护车,他的出血性气胸本来不致命,但是错过了抢救时间……”他说不下去了,咬牙静看柳涓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我叔开车去机场接我爸,才过机场收费站雨太大能见度低,过路口时和农用收割机撞上,我叔毫发无损,我爸被撞成重伤,他还延迟一小时打120!”
穆清冉愤怒地指指窗外,“那么大的雨,路上没什么车,120从群力医大一院赶到事发地没用多长时间。他却故意拖延抢救,还用可笑的理由搪塞我们,说雨太大120堵在半路,干等不来!”他手用力拍拍桌子,“穆哲亲眼看着我爸死……”
柳涓看穆清冉因气愤瞬间红了眼眶和面色,再看他青筋凸起的手,轻抚抚他手背,“过去那么多年了,别太难过,可能有误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