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突然,美妙的琴音戛然而止,颜锦珂可惜的摇摇头。
门口走进一名黑衣冷清男子,隔得远,颜锦珂还是能看出那不是以前时刻跟着赵辰翊的童询,此人身形高大,一身冷清。
那人手中端着一碗东西递与赵辰翊,但赵辰翊仍是细细抚摸古琴,唇瓣动了动不知说了些什么。
那男子断断续续说了不少,赵辰翊还是没有伸手去端那碗药。
最后那男子锐利的眼扫过颜锦珂所在位置,俯身对端坐的赵辰翊说了声,便离了去。
颜锦珂心下奇怪,为何今日童询没留在他身边,不过如此也好,不然以他们相差的功力,她还踏不进这里。
轱辘的轮椅滑动的声音,在屋檐下停止,皎白月光下院中白衣男子举眸望去,笑容温暖如春风拂开冬日的寒冷,声音潺潺清泉,“姑娘,月高风寒,何不下来喝一杯热茶?”
屋顶的身影闻声而起,歪头盯着下方的温润面孔,“那你为何要在院中?”
赵辰翊看见是她,眸子亮了亮,随即垂下头低低道:“房中始终不是弹琴的好地方。”
“如此寒冷,想来逸王爷极为爱琴。”颜锦珂并没有下去,只是坐起曲腿看他。
赵辰翊抚了抚膝上的木琴,木琴发出单调的一个清音,他像是惋惜更像是认命,“我也只得这个消遣罢了。”
颜锦珂没再出声,双腿不便,在这个年代确实任何事都做不了。
极快的收好情绪,赵辰翊扬起头,嗓音沁人心脾,“五小姐还是下来喝杯热茶吧,客人坐在墙上可不是好的待客之道。”
麻利的翻身从屋檐跳下,颜锦珂展颜一笑,“我不请自来,算是客人吗?”
惊异的看着她从高处跳下,盯着眼前的少女,赵辰翊脸上写满好奇,“我说过五小姐可以随时来找我。”
“王爷是说过随时可以带着那玉牌到王府。”她原地转了个圈儿,打量这个冷清的院子,最后灿若明星的眸子黏在他身上,“一是我今日没有带玉牌,二是我不知晓这里竟然便是王府。”
赵辰翊看着眼前的少女,突然猛地咳嗽起来,颜锦珂想也没想上前亲抚他背。
此刻他许是因为要弹奏的原因,并没有穿过多的衣裳,之只着一层单衣,再披了件披风。
隔着冬日厚重的衣服,她依然能感受到,手下的男子很瘦,背上几乎没有什么肉,想来身子骨极为单薄,可平日里看他竟不觉得很瘦,只会让人觉得他本该如此。
待他稍稍平息后,颜锦珂绕到身前为他仔细系上披风,“从未见过如此不爱护自己之人。”
赵辰翊看着眼前为他担忧的少女,这是有人关心他呢。嘴角微勾,看着天空喃喃道,“不论平生如何,死后仍枯骨一堆。”
“所以你愿意如此过一生吗?”
“如此有何不好。”
不好,很不好。
颜锦珂沉默下来,虽然那是他的人生,她没权干预,但她希望有一天他能自由站立于这片蓝天之下,笑意春风。
眸子颤了颤,他将身上的披风接下披于她身上,道:“五小姐以后莫要这样,你可随时进入这里,刚才那般,委实危险了。”
赵辰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颜锦珂伸手想拿下肩上的东西,却被他按住,他满眼笑意:“姑娘家的身子弱,五小姐不要介意是我的拙劣之物。”
颜锦珂无奈,这人虽然表面温和,但改变他的想法恐怕是不容易,单从他喜爱琴便能冬日穿单服于院中弹奏便能看出。
只得道:“那我们进屋吧。”
说罢也不等他同意,迅速推着他望房里走去。
这件房间应该是他的卧房,整个房间的布置就如他刚才的曲子、这个院子一般,冷冷清清,除了必要的桃木床桌椅,没有一件称得上华丽甚至值钱的东西,更甚者连地龙也没有燃起,温度与外面相差无几。
见她满眼打量,赵辰翊手滑动轮椅到角落摆弄一阵,点燃了地龙,又到桌边,斟了两杯茶水,才看向她,“让五小姐见笑了,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有什么见笑的、我也如此,甚至更悲惨咯。”见他满眼好奇,颜锦珂耸耸肩,俏皮的吐吐舌,坐在他对面的木凳上,“上次你也看见的,椅子凳子不是缺个腿儿就少个脚,所以都不敢让你进去,恐怕那些人恐怕不知心里笑我多少了。”
赵辰翊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一愣,随即抬手轻轻为她再斟上一杯,“如此我们还有点相似了。”
“是啊,可以说是同病相怜。”说罢她便大笑了起来。
而他却是嘴角微勾,直直看着她,颜锦珂第一次感到尴尬了,讪笑两声。
他仍是盯着她,颜锦珂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就在她怀疑自己会不会脸红时。
他上身微倾,轻轻抬手,锦华的单衣袖子在颜锦珂鼻尖拂过,好闻的不知什么香味在呼吸中散开,颜锦珂愣住,随即一根枯草和纸屑出现在他手掌心。
颜锦珂面色微囧,她居然顶着一头杂乱和美男相谈甚欢。
“谢谢了。”
“翻墙爬窗始终不是姑娘家能干的事,五小姐可以将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赵辰翊的神色微淡,仿佛刚才做的并无大碍,没有血色的脸庞俊雅非凡。
“爬窗?”那事她只有在酒楼干过。
“那日在东岳酒楼,如果我没有看错,便是五小姐对吧。”
颜锦珂脸上闪过不自在,虽然她脸皮厚,但在他面前什么东西都使不上劲,原来那日他都知道,那丢人的事居然也被他看了去,不过他是怎么认出她的,这样想着她顺口也就说了出来。
赵辰翊拢拢衣襟,眼底闪过一抹羞赤,“五小姐让人过目不忘,我也只是猜想,不过还真让我猜对了。”
如此看来,不是因为他太过好人,而是因为她这个人。
“我可没有爬墙。”见他眼底浮上疑惑,笑意染上眼底,颜锦珂将手中茶水喝进,才笑道:“嫁了人的妇女与他人私通才能叫做爬墙,可谓一枝红杏出墙来。”
她凑近他,笑容温婉艳丽,语气却邪恶的调侃:“我一没嫁人,二未私通,三嘛,如是爬墙,那可是你逸王爷,不知你可愿意。”
屋中点了火龙,渐渐暖和了起来,赵辰翊面颊闪过尴尬,转开眸子,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咳了声,“是我错词了。”
颜锦珂瞧他纯情小白样,倒是不敢再作弄他,伸手摸上他从未见动过的双腿,问道:“为什么不服药?”
赵辰翊的视线随着她落在双腿上,语气毫无起伏,“不管再怎样,也不过只是费人费时,何必再尝苦药。”
“万事皆有可能。”颜锦珂站起身,笑容绚如光华,将他放在架上的木琴捧在掌中,温言道:“不知逸王爷能否教教我?”
赵辰翊扬起一抹浅笑,透亮的黑眸光华四起,“当然。”
还是那把琴,不过此刻是放置于两人身前。
颜锦珂对音乐是个半吊子,听得多自然也就品得来,所以才能听得出赵辰翊的琴音是顶尖的。
但弹出来却是两回事,前世学过一些乐器,也只能勉强弹出几个不流畅的音符,更论不上什么意境。
但此刻他坐在赵辰翊身侧,听着他耐心说导,心里格外的柔软,今夜是她第一这般全心全意的听曲识音。
偏头看向坐在轮椅上认真弹琴的男子,颜锦珂心里一叹。他本是尊贵的皇子,天之骄子,却因为母亲早亡,在后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之地无人照拂,便落得此般默默无闻,空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
回到护国公府自己的小院,就听见青若激动但不骄傲的声音:“小姐,宅子选好了,只需你看过便可盘置下来。”
颜锦珂靠在软榻上,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么短时间里,她便能找到宅子,“在哪里?”
青若将地龙挑的火更大些,一边道:“位于城南,宅子的主人是要回老家,说年纪大了要落叶归根,他夫人前几日又患了重病,所以才急着卖出。”
“嗯,我不去了,你看好就行。”颜锦珂满意的点点头,眯了眼,打起盹儿来。
“是。”见她像要睡着,青若小心翼翼道:“小姐到床上休息吧,如此怎么是好。”
颜锦珂眼睛未睁,动了动嘴皮,“我待会儿便去,你先去吧。”
第二日,该来的终于来了,又有人来请她到前厅吃饭。
还是杨白芙亲自来的。
这次颜锦珂没有推辞,杨白芙奇迹的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无非些护国公府养她这么大了,以后要懂得报恩……
颜锦珂老老实实跟在她身后听着,时不时应上两句。
他们不是已经在谋划她“报恩”的事儿了吗!她当然会好好回报他们。
前厅,颜复彭颜候浩两父子,还有那日游了次泳许久未见的颜婉凝颜晴艳两姐妹,四人正有说有笑作于大桌前,桌上已经摆放好了美食。
欢乐的氛围在杨白芙带着颜锦珂跨进的一瞬间停住。
最沉不住气的颜晴艳白扑扑的脸先是一阵扭曲,恶狠狠盯着颜锦珂就是没好气,“娘,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影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