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的骡子养得极好，在这般风骤雨急的夜里，跑起来也不慌不忙，稳当极了。
许妈妈坐在车门边上，她把帘子高高地撩起来，用铜扣子别上，一手掌着灯，一手扯着九宴身上的蓑衣
。
旷野里四下无人，天地间似乎只有姜家的骡子车在不紧不慢地跑着，大青骡子脖子上的铜铃铛叮叮当当
地响，在这安静的夜里特别空灵。
许妈妈上了年纪，眼神有些不大好。
她怕错过归家的陆大娘，睁大了双眼四处瞧，时不时还要喊上一句。
间或大声问九宴，是不是走错了路，亲家老太太兴许打小路回去了。
他们走的是官道，这样的天气，小路上走人都费劲，骡子在湿滑的山路上根本跑不起来，一不小心就滑
到路两旁的深沟里去了。
许妈妈也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她在车边上坐了一会儿，终究受不住这扑面而来的风雨，挪动着往后坐了
坐。
正在这个当口儿，忽然听着前方有嘚嘚的马蹄声穿过雨帘送过来，不大一会儿，几匹马就从他们车子边
奔过去。
因为雨夜看不清，两队人马还差点撞到一起去。
那为首的汉子大声咒骂了一句，猛地一勒马缰绳，黑马就从姜家的骡子车旁跳开去。
“熊人杰！”
九宴猛地一勒缰绳，车子骤然停下，许妈妈没抓稳，差点从车里滚出去。
那队人马立马折返回来，为首的汉子大声嚷道：“哪个叫我？”
“熊大哥！我是青岩镇的姜九宴！”
“九宴兄弟？”熊人杰打马行到跟前，弯下身子打量了九宴几眼，忽地哈哈笑起来，“咱们哥儿俩真是
有缘分，这样的鬼天气都能遇见！你这是往哪儿去？怎么这时候出来了？”
九宴拱手施礼，“熊大哥要往哪儿去？现在可有时间？”
熊人杰看了自己的兄弟们一眼，笑道：“我们是从县城过来，正要连夜赶回白马县给县太爷送个信儿，
倒是不急，九宴兄弟，你是不是遇上难事了？跟哥哥说说，哥哥能帮的一定帮。”
他招手叫来一个人，在那人耳边低语几句，那人点了点头，领了两个人飞马走了。
“行了！我让底下的兄弟们去送信儿，九宴兄弟，你到底遇上啥事了？这车里的是谁？我弟妹吗？”
“是家中的老嬷嬷。”九宴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熊大哥，你常在清水县城里走动，人头要比我熟，
我想拜托熊大哥帮我找个人。”
两帮人马没在原地待多久，就呼啸着往县城而去。
熊人杰嫌骡子车走得慢，从手下人中挑了个稳重的，让他赶着车掉转头回秋河村，九宴便骑了那个人的
马，跟在熊人杰身后。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县城，九宴将胡三牛的姓名和相貌说了一遍。
熊人杰手下有个干巴瘦的黑脸汉子道：“这人我认识，不是你们青岩镇的，是书阳镇的，就在白马县城
边上，和他兄弟胡五牛两个人最好赌，还去过咱们白马县的赌场，这小子要是来了县城，肯定在赌场里待着
呢。”
“人在赌场就跑不了！”熊人杰给众人分派了任务，“清水县一共就两个赌场，咱们兵分两路，今天一
定要把这个小子揪出来！”
九宴跟着熊人杰一路，他们一进赌场，便有人点头哈腰过来献殷勤，口口声声称呼熊人杰“熊相公”，
对熊人杰很是敬重。
熊人杰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道：“老子今日不是来赌钱的，是来跟你打听一个人，你认识书阳镇胡
家村的胡三牛吗？”
“认识！”赌场老大点点头，很是激动，“这小子还欠着我们赌场钱呢！要是我知道这小子在哪儿，我
肯定把他给撕碎了喂狗！”
看样子胡三牛没来过这儿。
熊老大哼道：“你别跟我逞能，要是看见这小子了，记得把他捆起来送到我那儿。”
他们起身离开赌场，在门口遇到了另一拨人。
干巴瘦的黑脸汉子迎上来，“大哥，打听到了，说是半下午的时候，那小子领着自己的弟弟去了赌场，
赌了两把，输了五两银子就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九宴忙问道：“赌场的人有没有见过一个老太太？个头不高，很瘦，容长脸，看着很干净。”
“兄弟，”熊人杰奇道，“你这到底是找胡三牛啊，还是找老太太啊？”
“熊大哥有所不知，这胡三牛是我家娘子的表哥，走失的老太太是我的岳母，胡三牛说要陪我岳母到我
舅哥家中去，结果天黑了也不见岳母回家，我家娘子深知胡三牛的为人，实在是担心，便叫我来寻一寻岳母
。”
“原来是弟妹的老娘啊！”
熊人杰陡然热情起来。
找回陆妍伶的老娘，那绝对是帮了陆妍伶一个大忙，到时候他跟陆妍伶要一碗面条吃，陆妍伶总不好意
思推却不做吧？
想到那鲜美筋道的面条，熊人杰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兄弟你别急，”他双眼冒光，隐隐地竟然还有些高兴，“咱们先去你舅哥家里头看看，要是人不在那
儿，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陆元旭家中去，半夜里听见门响来开门的林云霜还以为是陆元旭回来了，正要骂一声
冤家，一开门被门口站着的乌压压的人吓了一大跳，差点喊有贼人。
九宴忙出声，“嫂嫂，是我，岳母大人可曾来过这里？”
林云霜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喘了半天气，才道：“原来是妹夫啊，你怎么过来了？娘没来过我这里啊，
她不知道我住在哪里的。”
她拉住九宴问缘由，听说是胡三牛骗了陆大娘去，便咬着牙花恨恨地道：“该！早就说了，那胡家一家
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以前被打成那样，嘴巴子都被人给扇肿了，还不长记性！这回要是被胡三牛给拐了
卖了，才叫有意思呢！”
九宴眼前一亮，心中有了个猜想。
他转头问熊人杰，“熊大哥可认识这县城中的人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