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妍伶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十个圆润的手指头上遍布大大小小的针孔。
有几个微微一按，还能渗出细密的血珠，应该是方才扎的。
“我太笨了。”她赶忙抽回自己的手，很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做个针线活儿毛手毛脚的，好在今天这袄子没做坏。上次的布料还剩下一些，我给你做条裤子。”
陆妍伶转身就开始裁剪剩下的布料，“你先凑合着穿，等咱们手头的钱多起来，我去给你买些好的料子。”
她不知道九宴之前到底是什么人，但看九宴身上的衣服，虽然破旧，可料子却特别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锦缎。
可想而知，九宴身份非富即贵，兴许瞧不上她买的衣裳料子。
如今钱不多，也只能委屈他了。
“不用。”九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这料子很好，摸上去很舒服。”
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
到如今，九宴才觉得过往种种不过云烟，像陆妍伶一般，活在当下，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柔弱的姑娘家都为了心中的奔头百折不挠，他若是就此一蹶不振，岂不是如了那帮小人的心愿？
九宴不再拒绝陆妍伶的好意，“那我的裤子，要辛苦你了。”
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萎靡不振，但这话从嘴里说出来，对于九宴来说，却难上加难。
尤其是，从前已经习惯了命令人做这做那，但在吩咐陆妍伶的时候，他却无法心安理得。
“我明日陪你上山掏鸟蛋。”
“你？”陆妍伶惊的张大嘴巴。
九宴顿了顿，又闷闷地道：“你缝裤子的时候小心些，别再被针扎着了。我……我去捡柴火，家里的柴火不多了。”
“不用不用，我去捡！”
陆妍伶放下针线就要往外走，“你身上还有伤呢，你好好养伤就行了，我去捡柴火。”
这些天的柴火都是她捡的，九宴忽然说要去捡柴，她还有些不习惯呢。
九宴却抢先一步出了破庙，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九宴！”
陆妍伶追出去，见他已经往山上而去，衣裳后头几个明晃晃的大口子被灌了风，猎猎作响。
罢了，让他去吧，她正好空出时间赶紧给九宴做一条裤子，九宴身上的衣裳是真的不能穿了。
有了前两次缝衣裳的经验，陆妍伶这次做裤子就很快。
等九宴背回来足够用几天的柴火，陆妍伶也把裤子做好了。
九宴换上新裤子新袄子，这么一打扮，倒挺像一个庄户汉子的。
他把脱下来的袍子随手丢了出去，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果子递给陆妍伶，“我在山上摘的，你吃了吧。”
陆妍伶把两只果子擦了擦，递给他一只，“我就吃一只就行啦。”
她朝外头努努嘴，“你那衣裳料子那么好，丢了可惜了，等我今晚补一补，以后还能穿呢。”
“还能穿？”九宴的视线落在陆妍伶的手上，“你针线活不好，这衣裳就别补了，丢了吧。你若实在是可惜，捡回来做抹布用吧。”
这么好的布料做抹布？
陆妍伶吃惊地望向九宴，却见九宴的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至于这么厌恶吗？
陆妍伶摇摇头，也许是他不喜欢穿破衣服吧。
饶是如此，陆妍伶到底是将那件衣裳捡了回来，晚上坐在火堆旁补好了。
九宴看见了倒也没说什么，翻过身自顾自睡了。
第二日陆妍伶是被外头的嘈杂声惊醒的，揉着眼睛出去一瞧，九宴正把杂乱无章的柴火堆在墙角处，整整齐齐地堆成一个柴火垛。
这可真是稀奇，陆妍伶抿着唇角笑了。
振作起来是一件好事，两个人一起挣扎着活下去，总比一个人要容易。
吃过饭，两人便上山掏鸟蛋去了。
路过田地间，看到人人都在地里忙活着种麦子，陆妍伶就好生羡慕。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有一块自己的地。
谁知他们这一站，就凑巧遇上了陆元旭和林云霜夫妻俩。
“小姑也来地里干活？”林云霜笑得阴阳怪气的，竟然主动过来打招呼，“小姑现在靠上有钱人了，哪还用和咱们一样，下地干活呀。”
陆妍伶本来不想搭理她的，但听她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就驻足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靠上有钱人了？”
“小姑还想瞒我们到什么时候呀？”林云霜笑嘻嘻地凑了过来，“村子里都传开了，说小姑做的咸菜被白老爷给看上了，给了小姑好多钱。小姑，你既然都靠上白家了，怎么还和这个野男人凑在一起？”
她又把陆元旭给拉了出来，“小姑，咱们先说好。婆母被你气病了，这些日子一直在炕上躺着。这家里家外
田间地头的活儿，都是我和你哥哥在操持。这些我都不跟你计较，可咱娘滴药钱你总得出一半吧。多了我也不跟你要，你把白家给你的钱拿出来，就当是你孝敬咱娘滴了。”
陆妍伶半分口舌都不想浪费，拉着九宴就走。
林云霜赶紧追上来，“怎么地，小姑你想赖账？”
陆妍伶冷冷地瞪了她一眼，“林云霜，上次村长在，我以为都说清楚了。我现在跟你们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你也别想着从我这里拿走半文钱！”
“今天不把钱拿出来，你就别想走！”
林云霜几步追上来，刚要伸手去挠陆妍伶，却被九宴给握住了，“滚。”
他只说了一个字，林云霜却觉得像是数九寒天，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子冰水，竟然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陆元旭一看自家媳妇受了欺负，连忙欺上来，“臭小子，你想干嘛？放开我娘子，否则，老子揍死你……哎
呀，疼！你放开老子！”
九宴已经攥住了陆元旭的胳膊，猛地一用力，陆元旭就跟杀猪一样惨叫起来。
“臭小子……啊，不，好汉饶命！”
九宴一脚蹬在陆元旭的膝盖上，他“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求我没用，求她。”
陆元旭疼得厉害，忙哭爹喊娘地求陆妍伶，“妹子！我的亲妹子啊！你快让这野……让我这妹夫放了我吧！”
林云霜的手腕也疼得厉害，跟着陆元旭一起求饶，“小姑，我错了，咱们一家人，你不能这么狠啊！”
“九宴，算了。”陆妍伶不想和这两口子打交道，扯了扯九宴的衣角，“让他们走吧。咱们还有事干呢。”
九宴点点头，松了手，又一脚踏上了陆元旭的肩头，“快滚！”
陆元旭两口子忙爬起来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