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宴其实方才一直在犹豫。
从看到陆妍伶抄书那一刻开始,九宴心底的怀疑都快压不住了。
一个受尽苛待的乡下丫头为什么会写一笔这么好看的字?
这笔字一看就是练过的,没有个十年八年是练不成的,陆妍伶不过才十七八,难道是从小就开始启蒙了?
不可能啊!
若说陆妍伶是个男孩子家也就罢了,一个乡下的姑娘家,怎么可能从小就开蒙。
陆妍伶方才又一个劲儿地在追问他的过往,这让小心谨慎惯了的九宴不得不疑心。
所以他才故意说起自己的名姓,就想看看陆妍伶想怎么套话。
可陆妍伶却对他姓甚名谁不感兴趣,反而对他口中神乎其神的小五妹特别神往。
这让九宴哭笑不得。
若说陆妍伶是个细作的话,那她也是个不合格的细作。
九宴放下心来,罢了,她不问他,他也不疑心她,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把从前过望都给抹掉,只看将来吧。
“我家小五妹单名一个煊字,煊,明亮是也,家父希望小五妹此生有明月艳阳相伴,一生顺遂无忧。”
说起小五妹卫煊,九宴的神色又沉寂下来。
陆妍伶生怕他想起不好的过往而生气,赶紧岔开话题,“你家小五妹真是有福气呀,相公快把这些东西收拾
收拾,天都黑了,你饿坏了吧?我烧个水,顺便把你带回来的肉饼热一热,再做个汤。”
九宴被这么一打岔,那点思念卫煊的心情就没了。
他站起来一边收拾书本,一边又笑着说道:“你做着饭,我去陆五哥家中借一张炕桌来,等晚上我点着灯抄
书。”
陆妍伶也顺着他,把小五妹给忘了,“这敢情好,等晚上我也和你一块抄书。”
九宴便兴冲冲去借桌子去了。
陆妍伶却扶着腮叹了一口气。
九宴应当和他的这个小五妹关系很好吧。
要不然,和九宴相处这么长时间,九宴关于自己的过去一个字都没有提,今天写着写着书,却不知不觉提起
了这个小五妹,连用的字体都和小五妹一模一样,这不是正好说明他和小五妹关系好吗?
也不知道九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如此思念家中小五妹,却也不肯回去与家人相认,宁愿在这个小村子
里隐姓埋名。
陆妍伶想了一阵子就觉得脑瓜子疼,干脆就甩甩头,认真烧起火来。
左右这些也不是她瞎想就能解决的,九宴他自己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会跟她说的。
她瞎着急也没有用,有这瞎着急的功夫,还不如想一下要造什么样的房子呢。
陆妍伶就又在脑子里勾勒着那五间青砖大瓦房的样子,计划着等明天银子到手了,就开始在纸上画图。
须臾间,九宴就扛着一张炕桌回来了。
“五哥说让咱们先用着,是家里头的旧桌子。”
陆妍伶没嫌弃,有桌子使唤就不错了。
两个人用了饭又洗漱了上炕,九宴在灯下抄书,陆妍伶陪了他一会儿,就去借着做冬衣了。
既然九宴也能抄书,那晚上这抄书的活儿就交给九宴了,她得抓紧时间把这冬衣给做好。
他们也没敢太熬夜,怕费灯油,看时辰差不多了就睡下了。
这一晚上九宴倒没再闹腾陆妍伶,陆妍伶一早起来就精神十足。
等收到白管家给送来的五十两银子,更是满脸喜气,差点都要抱着银子大哭一场了。
虽然高兴,可这账还是要好好算一算的。
“白管家,这账是不是错了?我原先算着这次我顶多能分个四十九两银子的。”
“四十九两银子说出去哪好听啊。”白管家乐呵呵地笑着,接过陆妍伶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茶,“老太
太一听三奶奶算出来的银子,就觉得还是得凑个整数,不然不好听,三奶奶又拿出一两银子凑了个整,让我
给送过来了。”
“这怎么行?做生意讲究个丁是丁卯是卯,三奶奶这么做,明着是让我占大便宜了。”
“无所谓占不占便宜,三奶奶也是图个新鲜好玩儿,哪能真出去做生意呀。”
陆妍伶听明白了,人家三奶奶是大家女眷,跟她合伙卖月饼就是一时兴起,图个好玩儿,根本不在乎这银子
的事儿。
她也就不再扭捏,让白管家给她带个话儿,多谢老太太和三奶奶,就客客气气将白管家送了出去。
转身陆妍伶就抱着银子冲进里屋,趴在炕上乐疯了。
九宴挑了水回来,在院子里喊了几声,也不见陆妍伶答应,还以为陆妍伶出什么事儿了,赶紧放下水桶冲进
去,就见陆妍伶整个人铺在炕上,看他进来就傻乐。
“相公,咱们能盖房子了!”
她费劲地把五十两银子举在胸前,把钱袋子打开一个口,让九宴看那白花花的银子,“加上咱们手头的银子
,总共六十五两,盖个带院子的五间青砖大瓦房,那是绰绰有余。”
提起房子的事情,陆妍伶双眼都发光,“我都琢磨好了,正房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还要带一间后罩房,
后头还要带个小院儿,可以种种青菜,前面要建个棚子,放骡子……”
九宴见她是彻底忘记了因为那卤味而损失银子的事情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又怕陆妍伶高兴坏了,先提了个头儿,“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跟村长打听了,这建房子要费的功夫可不小
,房子要盖成什么样子的,用多少砖石,请多少人来帮忙,这都是有数的,咱们什么都不懂,后头可要麻烦
了。”
陆妍伶双眼亮晶晶的,“砖石人手我都不懂,这个交给你,你去请教陆五哥和村长,至于房子要建成什么样
的,这个交给我,我这几天就把图纸给画出来。”
九宴很是惊讶,“你还懂这建房子的事儿?还会画图纸?”
陆妍伶一下子就意识到自己太得意了,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我什么不会呀,你可别忘了我爹是做什么
的,他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泥瓦匠,这建房子在他眼里就是小儿过家家,可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