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娘和林云霜一前一后进了余味堂的花厅。
因为已经到了春天了,花厅里也不冷,所以姜家的饭菜一般都摆在花厅里。
陆大娘轻车熟路,一路也不用婆子引路,横冲直撞进了餐厅,进门就大声嚷嚷道:“伶丫头,你最近可
越来越不像话了,送的饭菜咋个又没有水晶肘子?”
林云霜后脚进了花厅,猛然察觉到气氛不对,就抱着红福一声不吭,挨着椅子边儿坐下了,冷眼看着陆
大娘闹腾。
花厅例外的丫鬟婆子们都很鄙夷地看着陆大娘和林云霜。
下人们是最会看人脸色行事的。
原先他们知道自家太太每日雷打不动,叫人往娘家送东西,便也都跟着抬举陆大娘和林云霜。
但今日太太听到陆大娘和林云霜要来,那脸上的厌恶之色怎么遮都遮不住。
下人们有眼睛,一看陆妍伶的神情便什么都明白了,太太这是不待见陆大娘和林云霜呢。
主子都不待见她们,下人们自然有样学样,也都冷着脸对着陆大娘和林云霜。
花厅里头恐怕也就只有陆大娘没有察觉出气氛的变化。
她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双脚往前伸着,两只蒲扇似的大手时不时地拍打着椅子扶手,嘴里唾沫满天
飞,嗓门更是大的半里地外都能听见。
“我前些日子就跟你说我想吃水晶肘子,你没有放在心上,昨儿个晚上那送的都是什么菜,我嘴巴里都
淡出鸟了,一点味儿都没有,你看看,你今天又没叫人给我送水晶肘子,我看是成心不让我吃好的!”
荔枝一旁甜甜地笑着:“老太太,太太嘱咐大厨房,以后做菜别成天大鱼大肉的,要注意养生,您要的
水晶肘子今儿个吃不着,过几日一定给您老送过去。”
陆大娘看到荔枝就想起昨天的事情,不由得身上一个激灵,“你这丫头怎么还在这儿待着呢?你没看到
我在这儿呢吗?我看见你就膈应得慌,你可别杵在我跟前!”
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到饭桌前,探头看陆妍伶等人都吃些什么。
见跟送给她吃的是一样的菜色,不过多了一份汤,就哼道:“这汤里头有点啥?是不是大鱼大肉都藏在
这汤里头了?”
说着,陆大娘伸手拿起勺子就在汤盆里搅和来搅和去。
她动作一向粗鲁,当下就把汤水溅得到处都是,离得最近的阿煊首当其冲,新换的衣裳前襟被溅上了一
大片油污。
“放肆!”
骤然而起的娇喝把陆大娘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勺子“啪嗒”落在了汤里,她又赶忙伸手去捞,一盆山珍
汤彻底不能喝了。
呵斥陆大娘的人是阿煊的大丫鬟绿篆。
陆大娘愣神的功夫,绿篆已经冲了过来,掏出帕子就掩在了阿煊的胸前。
“哪里来的乡野老婆子,还懂不懂规矩了!”
绿篆竖起了两道柳叶眉,一双凤眼眼尾微微上翘,眼角眉梢都染着冷厉。
她直指陆大娘是个不懂规矩的乡野老婆子,叫在座众人都有些尴尬。
陆妍伶尤其觉得臊得慌。
她一心想要在阿煊跟前做好一个嫂嫂的表率,没想到最后功亏一篑,竟然败在了自己的亲娘手上。
早上她就为着铜雀巷那处宅子而觉得忐忑不安,生怕阿煊瞧不起她。
眼下陆大娘闹了这样一出,估计阿煊更加瞧不起她了。
陆妍伶真是欲哭无泪,做一个好嫂嫂怎么就这么难呢?
她忙道:“阿煊可曾烫着哪里了?”
阿煊淡淡地笑道:“嫂嫂不用担心,这汤不烫,只是可惜了我新上身的这身衣裳,我还没穿着出去走一
走呢,这就不能穿了。”
陆大娘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啥?你这衣裳这就不能穿了?就是溅上了一星半点的油污,有啥不能穿
的呢?你要是不穿就给我,我看你这身衣裳料子好得很,拿回去我改一改还能当一件新衣裳穿。”
陆妍伶脸上越发臊得慌。
人家阿煊是真正的千金小姐,衣裳别说是脏了,就是穿了一两水,估计就不会再穿了。
陆大娘却瞎嚷嚷,人家还没说这衣裳要怎么处置呢,她就急忙忙地跟阿煊要,这不简直成了讨饭婆子了
吗?
陆妍伶便拉下了脸,冲着胭脂道:“胭脂,把我娘请到外头亭子里吃茶去。”
陆大娘偏生不走,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咋了,伶丫头,你是不是嫌弃我丢人?啧啧啧,你现在成
了阔太太了,就嫌弃我这个当娘的说话不中听,你难道忘记了你去年和姑爷两个人还穿着补丁衣裳呢!”
话音刚落,花厅里就诡异地安静下来。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陆大娘这张嘴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下人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大声喘气,太太出身不好,去岁去白家送咸菜,穿着一身补丁衣
裳,从头到脚打扮得跟要饭丫头似的,她们中间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
但太太现在发达了,摇身一变,从一个乡下村姑变成了富家太太,过去的事情就不能再提了。
谁要是再提,那就是在打太太的脸,是跟太太过不去。
其他丫鬟们还好,反正不管陆妍伶怎么生气,今天这事怪不到她们头上来。
胭脂就不一样了。
她跟着陆妍伶的时间最长,一颗心里全是陆妍伶,最见不得有人说陆妍伶不好。
胭脂也知道陆妍伶很想在阿煊跟前摆出一副好嫂嫂的样子来,这几日好不容易有点成效了,这个陆大娘
却偏偏要提起陆妍伶过去的事情。
胭脂一张脸都被生生地气红了。
她猛地推了一把陆大娘,差点把陆大娘给推倒在地,“老太太,咱们还是出去吃茶吧。”
陆大娘站稳了脚跟,刚想破口大骂,还没等话说出口,就被赖家的并胭脂荔枝给拉出去了。
听着院子里陆大娘的污言秽语,陆妍伶脸色很尴尬。
她讪讪地笑了笑,“阿煊,你这身衣裳我赔给你,冀北王府前些日子赏赐了我许多好布料,我白放着怪
可惜的,一会就叫许妈妈找出来给你做一身新衣裳。”
阿煊脸色却严肃起来。
陆妍伶心中苦笑,陆大娘果然惹恼了阿煊。
“阿煊,你……”
阿煊摇摇头,她捏紧了帕子,陡然截住了陆妍伶的话头,“嫂嫂,你去年真的和我哥哥穿着打补丁的衣
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