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太太砸吧砸吧嘴，慢条斯理地道：“八两银子？这也太少了，我家大妮一个黄花大姑娘，身段苗条
，长得也不差，这八两银子太少了，少说也得十五两银子。”
“啥？十五两？”
人牙子站起来就走，这家人可太贪心了，就他们家姑娘这货色，拿到外头卖撑死了也就卖个十三四两，
张嘴就要十五两银子，真是好大一张脸。
胡老太太赶紧给陆大娘使眼色，让陆大娘把人牙子拦下了。
“你觉得十五两要多了，那你出个价吧。”
人牙子又将胡大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伸出了一只手，比划着道：“这么着吧，老太太，我给你加点
银子，十两，就这么个价钱，你爱要不要。”
十两就十两吧，胡老太太急着用银子，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没多想就点了头。
人牙子给了钱，和胡老太太签了死契，拉着胡大妮就出了门。
陆大娘跟在后头干着急，追着人牙子到了大门外，拉着人家的手不让人家走，“我说大妹子，你这是想
要把我家大妮儿卖到哪儿去？我刚才在村口看见我们村姜家的许妈妈跟你说话了，她说啥了？”
人牙子斜了陆大娘一眼，“你想干啥？银子我都付了，死契也签了，你现在反悔可来不及。”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妹子，那姜家是我女儿家，我就是想问问，姜家是不是要把我家大妮儿给娶进去
做二房？”
人牙子“噗嗤”笑了出来，“娶二房？没听说过，行了行了，别啰嗦了，快点跟我走吧，别耽误了进城
找人家。”
胡大妮的脚一软，回头绝望地看向了陆大娘，“姑，你救救我，我不想被卖到那种地方伺候人！”
陆大娘急得团团转，眼看着胡大妮要跟人牙子走了，她咬了咬牙追上去，道：“大妹子别走，我手上有
十两银子，我不卖侄女了，我给你钱，你把人给留下。”
她是真心喜欢胡大妮，也存着想要让胡大妮做儿媳妇的心思，就不想看着胡大妮被卖到那种腌臜地方去
，狠狠心准备自己掏银子买下胡大妮，就权当这些银子喂狗了。
人牙子却不干了，“做生意没有这么做的，咱们死契都签了，你现在过来赎人，不合规矩。”
一路拉拉扯扯到了村口，人牙子再不啰嗦，一把将胡大妮扯上车，赶着驴车走了，车厢里头挤着一群被
卖掉的女孩子，人人脸上都写着惶恐，看起来就像是待宰的牲口。
陆大娘站在村口望了许久，直到看不到车子的影儿了，才呜呜哭着往家走。
从此后，大妮儿就要掉进泥潭子里一辈子出不来了。
陆大娘哭着回了家，头一次对胡老太太有了怨气，进门就冲进东屋问胡老太太，“娘，你作甚非要将大
妮儿卖进那种地方去？二妮做了那么多恶事，村子里还给她卖给了过路的行脚商，大妮儿这么温和，娘你咋
不给大妮儿一条活路呢！”
胡老太太倚着墙，一双眼锐利地瞪过来，“你这是在怨我？大妮儿被卖到那种地方，是谁的错？还不都
是你的！要是你肯掏银子给你大哥，我何至于要卖大妮儿。”
陆大娘支支吾吾地道：“我、我也想掏银子，可是我……我没钱……”
她咬着嘴唇，心虚地不敢抬头看胡老太太。
家里就剩下那十两银子了，被她埋在院子里的东南角下，就怕胡老太太翻出来给胡大舅他们送去。
陆大娘能为了救胡大妮拿出十两银子来，但绝不肯把这十两银子都给了胡大舅一家人糟蹋。
以前她管家的时候还好说，手上有点闲钱买些东西送给娘家表表心意，现在她就剩下这些钱了，可不能
送给人家胡吃海喝的。
“没钱你就去借！”
胡老太太忽然发了脾气，把本来就不结实的小炕桌拍得震天响，那炕桌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要坍塌。
“你守着一个那么有钱的女儿女婿，人家身边老妈子丫鬟伺候着，你这个做娘的却在家里头吃糠咽菜，
春花啊，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又没有让你去借多少，你就去跟伶丫头要个百八十两银子，你是她亲娘，她
能不给吗？”
陆大娘瑟缩在墙角，嗫嚅道：“娘，别说百八十两银子了，就是八文钱，伶丫头也不会借给我的。”
胡老太太一看陆大娘这窝窝囊囊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能硬气些？但凡你能摆出个做娘的样子来，大妮儿今儿个就不会被卖！”
胡老太太被气得不轻，她停了一会儿，喘了喘粗气，待气息喘匀溜了，才道：“你昨儿个去找伶丫头了
吧？是不是想让伶丫头出钱买下大妮儿，帮一帮大妮儿？”
陆大娘猛地抬头，“娘，你咋知道的？”
“哼，我怎么能不知道？你以为我坐在炕上，外头的事儿就啥也不知道了？你看看那伶丫头这办的是人
事吗？分明答应你会救大妮儿，今儿个却没来，这不是把大妮儿往火坑里推吗？”
“但凡你硬气一点儿，让她把你当个娘，今儿个大妮儿就不会被卖了！”
胡老太太一扫炕桌上放着的粗茶，气得又把茶碗给掷在了地上。
“你再看看家里吃的茶！整日里不给我见荤腥也就罢了，连盏茶都吃不到好的！外孙女是村里的有钱人
，外婆却在吃糠咽菜，说出去谁能信？”
粗瓷茶盏在地上碎成了几瓣，把陆大娘心疼得直掉眼泪。
她蹲下身一边捡碎片，一边道：“娘，你身子不好，让你不吃荤腥，是为了你好，许妈妈特地嘱咐过的
，一定得让你吃些不见油水的东西。”
“许妈妈许妈妈，又是许妈妈！她那是受了伶丫头的吩咐，让你磋磨我呢！”
胡老太太捡起炕上的拐杖，猛地戳了戳陆大娘，“你还不快去问问你那好女儿，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早些闹腾出银子来，说不定能将大妮儿给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