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妍伶戴着兜帽，没看清楚余秀才，只听见有人冲他说话，转过头来刚要打招呼，冷不防九宴将骡子车
赶得飞快。
她赶紧拽住车沿，捂住自己的兜帽，埋怨道：“相公赶车赶得这么快做什么？方才我都没来得及和别人
打招呼呢，也不知道遇到了谁。”
九宴满不在意地道：“你兴许是听错了，这小镇子上，咱们统共也没认识几个人。”
陆妍伶娇嗔了几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可被骡子车溅了一身泥水的余秀才却气坏了。
莽夫就是莽夫，丝毫不知怜香惜玉四个字如何写的，大冷的天还要劳动陆姑娘跟着他一路颠簸受冻，可
惜了陆姑娘这样娇滴滴的美娘子，要跟着他吃苦受累一辈子。
余秀才一路咒骂着九宴，牵着毛驴摇摇晃晃回了家。
进门欲要先去换衣裳，丫头桃娘眼尖，急忙忙迎上来，“公子身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跌了一跤？可曾
摔到哪儿了？”
桃娘正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凹凸有致，脸又白净，身上还有一股幽香，她往余秀才身上靠的时候，
余秀才的一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红着脸往旁边让了让，“没事，我就是路上被人溅了一身泥水，不碍事的。”
桃娘却偏要扯着余秀才的衣裳查看，“谁这么缺德，走路不长眼睛啊！走那么急，我看是赶着投胎去吧
！”
桃娘骂得很难听，余秀才却莫名舒坦了很多。
赶车的人是姜九宴，让他大正月里被人诅咒好像也不错，只不知道这诅咒会不会灵验。
余老娘听见喧哗，从自己屋里出来，立在正房门口，皱着眉头审视了一番余秀才，便向前伸出一只手去
，瘦弱的腕子上空荡荡地挂着一串佛珠。
“桥生呀，你怎么今儿个回来了？是你姑父不待见你？”
余老娘不等余秀才解释，便拧起两道细眉，叹道：“我早说那葛彤不是好人了，你还不信。”
余秀才连忙跺着脚，急道：“娘，你怎能这么说姑父？姑父可是个好官呢，再说我回来又不是因为姑父
的缘故，是姑母心疼我，想着我过了十五就要去书院读书了，便让我回家来与娘共度元宵佳节。”
余老娘脸色稍霁，让余秀才进屋换衣裳，“外头冷，赶紧进屋来暖和。”
桃娘跟着进屋，抱着余秀才换下来的衣裳就要拿去洗，余秀才忙唤住她，“这大冷的天，怎么好劳动你
去洗衣裳？齐妈妈哪儿去了？”
桃娘身上暖烘烘的，公子这般会心疼人，也不枉她这些日子做小伏低伺候余老娘了。
她蹲了个万福，笑道：“太太让齐妈妈家去了。”
余老娘不耐烦儿子和一个丫头说话，挥挥手让桃娘洗衣裳，拉着只穿了中衣的儿子上炕暖和。
“娘，这才多早晚，齐妈妈怎么就家去了？你给她放了假？”余秀才嘀嘀咕咕道，“那桃娘是姑母给的
，原先是姑母的贴身婢女，做的是那添香倒茶的精细活儿，怎好让她在大冷天里洗衣裳，这不是磋磨人么？
”
余老娘耷拉着眼皮，默默转动着手上的佛珠，嘴中念念有词，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余秀才在说话。
她常年信佛，身上总带着一股檀香的味道，因为不舍得花钱买好的檀香，这味道就很是浓烈。
余秀才强忍着不适，道：“娘，我跟您说话呢，那衣裳还是让齐妈妈回来洗吧，让桃娘一个姑娘家去洗
衣裳不合适。”
余老娘放下了佛珠，细长的双眉却拧的更紧了，“我儿好好读书便是，关心这些家中琐事做什么？我把
齐妈妈辞退了，家中的衣裳不给桃娘洗，难道要我洗不成？”
“娘为什么要辞退齐妈妈？”
余老娘叹了口气，道：“你今年要去睢阳府乡试，若是考中了，正好赶上明年的会试，这里里外外要花
不少银子，家里银钱凑不开手，就要俭省一些，既然你姑母给了婢女使唤，咱们就没必要多费银子雇佣齐妈
妈了。”
余秀才自从去岁考上了廪生，每月有廪米六斗，年末还能领廪饩银四两。
他于吃穿上极为朴素，每月的廪米根本吃用不完，还去书坊里领着抄书的活计，每个月都能往家里捎几
两银子，家中境况比前些年好多了。
而姑母去岁随着葛彤上任，更是让人给家中送了五十两银子，这些银子够他赶考用的了。
余秀才便很是不解，“家中的银钱还有些，娘何必这么俭省？”
余老娘点了点余秀才的额头，道：“你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哪里知道这居家过日
子的艰难？咱们如今虽然有你姑姑帮衬着，可又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做什么不要俭省？将来你还要娶娘子呢
，这又得花费一番银钱。”
提到娶妻之事，余秀才一下子就想到了陆妍伶，耳朵根不由得就红了。
看陆妍伶如今的穿戴，余秀才也知道那姜九宴必定是赚了些银钱的，但一个乡野莽夫，就算赚了些银子
，又能赚多少？
而他就不一样了，等他考取功名，一个月的供奉就比姜九宴一年辛辛苦苦打猎赚来的钱还要多。
到时候，他再上门提亲，陆姑娘肯定不会拒绝的。
余秀才已经想到了将来与陆妍伶如何恩爱和美，嘴角都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余老娘冷眼一瞧，便知道儿子是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了。
她隔着窗子往院子里望去，桃娘正坐在水井边洗衣裳，那袖子卷的高高的，露出了一截藕般白嫩的小臂
，在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让人挪不开眼睛去。
余老娘便冷哼了一声，狐媚子养出来的丫头天生就有一股子狐媚气，说是送丫头来伺候她的，指不定是
想打着让这丫头爬上桥生的床，将来好控制桥生。
做梦去吧！
“桥生呀，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了中意的姑娘家？”
余桥生不防备自己的娘竟然会问他这个，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