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宅后院以中轴线上的余味堂为分界点,分为东园和西园两个部分。
东园处最大的院落便是香雪海了,这里也只有香雪海住着人,再有就是竹里馆现在白日用来上课,其余
的院落都是空着的。
这些日子东园西园都在移栽花木,东园的香雪馆,西园的芳满庭和杏花村,都得到了嘱咐,除非必要,
不会在园子里走动的。
余味堂的人到东园来,也只有去香雪海了。
胭脂现在却说要出去,这就叫婆子起了疑心。
这几日老爷才吩咐过,家中园子现在移栽花木,男人们进进出出,纷乱得很,园子里又住着五姑娘和两
位表姑娘,尤其是五姑娘,冲撞不得,叫婆子们小心一些。
这婆子自然格外上心,生怕胭脂是看中了哪个野男人,进了园子来会情郎了。
因此就多问了几句。
胭脂便很是不悦,挑着眉毛瞪着那婆子,“我去哪儿做什么,你一个婆子管得着吗?也不看看你自己是
什么身份!”
婆子被排揎了一顿,倒也不生气。
这些主子太太身边的小大姐们脾气都不是一般的大,有的比正经主子还要拿乔呢,她在白家做活儿的时
候就领教过了。
但偏偏还不能得罪这些小大姐儿,不然她们要是在主子跟前吹吹风,底下人就得倒霉。
不仅不能得罪,还得上赶着巴结。
婆子就笑着在前引路,“胭脂姑娘跟我来,我带姑娘出去,这园子很多地方都用幔帐围起来了,我就是
现在指了路,姑娘转来转去,也容易把自己转迷糊了,还是我带着姑娘走吧。”
胭脂哼了一声,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婆子在前头引路,她在后头跟着,脑子里九宴的宽肩窄腰一直晃呀晃,叫她一颗心都快跳出嗓子了,也
越发口干舌燥起来,一不留神,差点被绊一跤。
亏得那婆子从旁扶了一把才没有跌倒在地。
婆子一瞧胭脂的脸色,红晕满脸,眼神迷离,分明就是情难自禁的样子,心里便寻思起来。
这胭脂姑娘果然是有了情郎了,她可得仔细盯着点,不能叫这胭脂姑娘再一个人到园子里来了。
她好不容易托人进了姜家,找到这样好的差事,要是因为胭脂这件事毁了,她送的礼钱就白费了。
更何况,她还被那人嘱咐过,得好生在这园子里待着,帮那人传递消息呢。
婆子定了定心神,把那点怀疑压了下去,笑道:“姑娘走路留神,等过些日子,园子花木都载好了,那
些男人们都出去了,这园子也就可以尽情来逛了。”
她特地在“男人们”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一面说,一面还注意观察着胭脂的神色。
见胭脂神色自若,婆子又暗自嘀咕。
难道不是园子里的男人?
不管是谁,她今儿个一定要套出话来,好把这个把柄抓到手,以后再叫胭脂办事就容易多了。
“我瞧着姑娘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上不大舒坦?”
胭脂回过神,摸了摸脸,喃喃地道:“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能看出来么?”
“若是姑娘身上不舒坦,要不,就先到那边的小亭子里坐一会儿再走?”
胭脂想了想,她这个样子回去定然叫香橼那小蹄子看笑话,再者,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陆
妍伶,反正左右无事,不如就在亭子里坐一会儿,等心绪平静下来再回去。
她点点头,跟着婆子去了附近的小亭子里。
婆子也不知道从哪儿抓出一把瓜子放在桌子上,叫胭脂吃。
胭脂嫌弃那婆子身上脏,便趴在栏杆上远眺。
这小亭子建在假山之上,占势颇高,是府中最高的一处所在,叫做摘星亭。
坐在小亭子里极目远眺,甚至都能瞧见正院余味堂。
胭脂目不转睛地盯着余味堂,正好看到九宴从屋子里出来,那背影叫她想起在房中看到的一幕,顿时就
脸红心跳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九宴忽地转身看过来,胭脂赶紧缩了回去。
虽然明知这么远的距离,九宴根本不可能看到她,她还是不由捂着胸膛,怔忪了半晌。
婆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男人出了正院。
能进正院的男人,除了老爷之外,还能是谁?
婆子嘴角就露出了笑容,原来胭脂思春思到了主子身上去,这可是送到她手里的大把柄啊。
她故意凑过来,状似关切地问道:“我看姑娘脸上发红,是不是着凉发热起来了?”
说着还伸手探上了胭脂的额头。
胭脂躲避不及,被她摸了个正着,顿时便恼怒起来,“你才着凉了呢!”
婆子讪讪地笑道:“是我老婆子错了,只是看着姑娘这症候,跟我以前邻居家的女儿挺像的。”
胭脂不耐地道:“我可没病,你别拿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往我身上套。”
婆子道:“胭脂姑娘,我说的可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原先在白家做活儿,我邻居就是张大有家,
他家婆娘在浆洗房做管事,家中就这么个女儿,养得如花似玉的,有一回进府去找她娘,回来就跟姑娘一样
。”
“明明没着凉,可摸着脸上身上发烫,她娘问她,她也说身上发软,口里发渴,只想喝水,她娘不跟她
说话,她就一个人坐在屋子里发一天的呆,时不时就傻笑一两声,跟姑娘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胭脂怔怔地问道:“我方才也傻笑了么?”
婆子道:“可不是么,姑娘刚才趴在栏杆上看着外头,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就傻笑起来。”
她刚才看到什么了?不就是看着老爷从屋子里头出来了么?
老爷有什么好笑的,也不知道他刚才看没看见自己。
胭脂摸了摸脸,脸上更烫了,她不由得笑了。
看见她又能怎么样呢?
这么点小事,老爷也不会说她的。
以前家里宅子没有这么大,早上老爷在院子里练剑,也时常赤膊,太太在屋里睡大觉,一旁端水递毛巾
的不也是她么?
老爷的宽肩窄腰,她早看过无数次了,可不知怎地,好像都没有方才在屋子里撞见的那一幕,叫她眼热
心跳。
胭脂捂着脸,不由得又走了神。